“当然。”HR彬彬有礼地将陶玖送出了会议室。

做决定的过程比陶玖想象得要简单快速得多，她几乎刚到寝室就给HR回了消息：我接受您的建议，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去北京工作。

接下来的一切进展得都有条不紊。赵流萤还在寄宿学校上课，陶玖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讲了这件事。

“北京啊，”赵流萤感叹一声，“好地方。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就是这两天。哎，对了，上次去秦皇岛你拖的行李箱链接发给我吧，小一点那个。”

“啊……那是我爸爸买奔驰时送的。”

陶玖沉默片刻，说：“挂了。”

“别啊！”赵流萤惊叫，“我好不容易才有休息时间，你再陪我聊一会儿嘛。你去北京会不会遇到陈姝野，还是你想去找她才愿意去那边的？”

陶玖的沉默又延长了几秒钟。她早就想到过赵流萤会这么问“会不会遇到”，也准备好了说辞——北京那么大怎么会遇到呢，从她想租房的小区到公司都要坐一个小时地铁。

可是她没想到赵流萤还会问“你想去找她才愿意去那边的”，陶玖觉得自己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变快了，像是无意中被戳穿了心思。

“不是。”她有些生硬地回答。

赵流萤像是听到了意料之内的答案，并没有再继续追问：“那祝你一切顺利啦，有什么好玩的记得和我分享！等考完试我去找你。”

“好，”陶玖像是松了口气，“我等你来玩。”

在离开前一晚，陶玖回了趟家。

饭桌上的气氛和谐得有些不真实。妈妈熬了花胶鸡汤，给陶玖盛了满满一大碗，爸爸也在不停给陶玖夹菜：“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我自己夹就好了。”

陶玖想，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大概会因为不愿意让父母觉得受伤而把所有他们夹的菜都吃掉，不管自己喜不喜欢。那时她每说一句话都在心里翻来覆去想好多遍，好像生命的所有力气都花在思考这些上面。

但还好现在和以后，她都不会再做这样的人。

“爸，妈，”陶玖平静地宣布，“我要去北京，我想留在那里工作。”

“不行！”妈妈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一瞬间空气安静了，此时的场景像是被拉长的特写慢镜头，爸妈拿着筷子的手都僵在了那里，只有桌面上盛满汤的锅还冒着袅袅上升的白色热气。

妈妈缓和了语气说：“小玖，妈妈觉得一个女孩子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太辛苦。女孩子还是安稳，妈妈也有一个朋友在，对了，杨阿姨让你发两张生活照给她看看……”

陶玖打断她，刻薄地冷笑一声：“你不用要我的生活照，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杨阿姨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

爸爸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陶玖甚至气得想笑，她说：“我不喜欢那种工作。”

“你没做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呢？”妈妈的筷子摔在了桌子上，“我还能害你吗？爸爸妈妈都是吃过亏才明白的道理，安稳比什么都重要。现在职场什么环境你知不知道？那么多人三十岁不到就失业。以后怎么办！”

爸爸跟着说：“就算你不想结婚，难道工作了还能再做同性恋吗？”

完全是不着边际的话——陶玖似乎忍无可忍了，她浑身都在发抖，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我要换个城市生活。我就是要离开你们。”

爸爸妈妈一时哑口无言，陶玖抬起胳膊露出纹身，她这时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时冲动去洗掉它。

“我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去什么单位，”陶玖平静地说，手腕上那只蝴蝶像是在耀武扬威，“我有纹身，过不了体检的。你看到了吗？”

妈妈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灰败，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最后颓然地放弃了：“行，愿意去哪里都随便你吧。”

去往机场的的路上，陶玖细细地看着这个纹身。她已经很久不敢仔细地看这片皮肤，每次想到那些和过去有关的事，痛苦都以野蛮的姿态破土而出。但是今天，一切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手腕上的印记不是纪念你，而是逃离。”陶玖靠着车窗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