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书房里,陆仁嘉心不在焉地磨着墨,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殿门外空荡荡的回廊。
几天了,他亲手做的枣泥松仁糕,十四弟早该吃完了吧?
难道十四弟是嫌弃他做的难吃?还是有别的事儿绊住脚了?兵部那边的东西都整备齐全了?
为什么十四弟这几日都没进宫啊?
砚台里的墨汁被他搅得有些发稠。陆仁嘉烦躁地放下墨锭,重重叹了口气。
十四弟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好要带他去的,还说了要送他一把火铳,他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爷,”瓜尔佳氏端着一盏参茶进来,见他这副模样,轻轻放在案角,“喝口热的吧。”
她声音温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您这几日,总有些…闷闷不乐。”
陆仁嘉扯了扯嘴角,勉强道:“没事,就是…东西没要到,有点烦。”
即便十四弟有难处,或者是不想给,难道就不能给他句准话吗?非得这么吊着他,叫他一日日一直期盼着,心里不舒坦。
瓜尔佳氏在陆仁嘉身边坐下,拿起他刚放下的墨锭,替他轻轻研磨起来,“爷想要的是十四弟允诺的那火铳吧?”
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陆仁嘉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爷”瓜尔佳氏轻叹一声,墨条在砚池里划出温润的弧线,“爷,咱们如今是什么境况,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咸安宫的门是开了,汗阿玛也顾念着爷的面子,在年节时期叫咱们一家子团聚了。”
“可说到底,爷已经叫汗阿玛抹了身份。旁人避着咱们,是常理;若他们对咱们还像之前那么好,臣妾觉得,爷反应该先疑心三分了。”
她抬眼,目光温柔却带着一丝现实的清冷:“十四弟身份贵重,手握兵权,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躲着您未必是冲您,只是不想沾惹是非,不想惹汗阿玛猜忌罢了。这火铳,牵扯兵权,更是敏感。您…别太往心里去。”
说到此,瓜尔佳氏的声音越来越轻,“有些期望,放下,反而不那么难受。”
陆仁嘉沉默地听着,心里那点失落非但没减轻,反而像被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
道理他懂,可就是…心里难受。他也没想用那东西做别的,就是想把玩一下...然后借火铳,怀念一下从前罢了。
战场,联邦,父帅,那些远离他许久的人和事儿,唯一能勉强把他和过去黏连起来的东西,好像就只剩武器了。
当然,若是真的能改装一下,解决点对敌的麻烦什么的,那是最好不过了。
毕竟他也占了胤礽的身体,算大清的一份子了。而且康熙对他也不错,他为大清出点力,也在情理之中吧?
只是这些都想透了,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陆仁嘉把所有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见瓜尔佳氏还是满眼担忧的看着自己,便强撑起笑意,安慰她道:“你说的我都明白,过两日,若是十四弟还没进宫,我就不再想这个了。你放心,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不会真放在心上的。”
胤禵不给,他总不能硬抢吧,难受几日也就算了。这个事儿总归不是很大的事儿,他也不会真的跟自己较真。
见陆仁嘉故作一脸轻松,瓜尔佳氏忍住了后话,没有拆穿他,“嗯,爷心里明白就好。”
...
夜深人静,毓庆宫的烛火摇曳。
陆仁嘉躺在书房的榻上,瞪着帐顶繁复的团花纹,毫无睡意。
白天瓜尔佳氏温言开解的话还在耳边,可胤禵那张避之唯恐不及的脸更清晰。
“呵…”一声冷峭的嗤笑毫无征兆地在脑中响起,带着浓浓的讥讽,“蠢货!”
陆仁嘉一个激灵,瞬间从榻上弹了起来。是胤礽!好久没看见他了,他竟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异想天开!”胤礽的声音冰冷刻薄,像“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废人!还指望胤禵那狼崽子真把火铳送你?他跟你亲近过吗?”
“你以为从小到大,他正眼瞧过孤吗?”
陆仁嘉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胤礽,语气疑惑,“你们关系很不好?”
胤礽置之不理,停在距离床榻只有几步的地方,“宫宴那晚他端着酒过来,你以为真是敬你?那眼神,那架势,分明是憋着坏水,想灌醉你,看你当众出丑罢了!”
“偏偏你个蠢货,还以为他要与你结交,还眼巴巴的凑上去。”
胤礽的眼中带着恶狠狠的嘲讽,“幸好比孤会装傻,借力打力,让他自己栽了个大跟头!哈哈哈…痛快!”
他的笑声尖锐刺耳,“如今他躲着你,是嫌你晦气,更是怕了你了!你还巴巴地等着?真是愚不可及!”
“你除了笑话我,能说点别的吗?”陆仁嘉十分无奈,“上次那么说你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
怎么每次胤礽出现,都得嘲讽他两句呢?他们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说句话吗?
不过胤礽竟然知道宫宴上的事儿,也挺让他稀奇的。那天胤礽竟然也去了?但为什么他没看见胤礽呢?
陆仁嘉看着胤礽,语气真诚道:“这几日你一直没出现,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没想到你还一直默默关注着我呢?”
“别自以为是了,孤只是想念汗阿玛,才去看了几眼罢了。”胤礽的声音最后丢下一句,带着鄙夷,渐渐隐去,“你个蠢货对豺狼抱期望?呵,孤都替你臊得慌。”
寝殿里恢复了寂静,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陆仁嘉。
就说这么两句话,怎么又走了?胤礽这是被他拆穿,所以害羞了吗?
陆仁嘉看着空荡荡的书房,眨了眨眼,最终还是颓废的躺了回去。
听人劝,吃饱饭,既然瓜尔佳氏和胤礽都那么说了,他就当胤禵没答应过自己,老老实实收回自己的期待就是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