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是不到十平方米左右的空间,那里有股说不出的霉味。摆着上下层的交叠木床,男孩女孩都有,大家像蟹肉罐头一般挤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孩子们蜷缩在床上盖着被褥,热汗弄湿了床单。
四周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痕难以入眠。
在这里生存需要看人脸色,哭闹的孩子会被没收晚饭,说错话会被罚站,如果惹护工们不高兴,就会被关禁闭室,那是个窄的膝盖都没法蜷起来,如同棺材的小屋。
周围的人似乎都没察觉到她那看似完美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恶劣心思。在物资紧缺的时期,那群孩子却甘愿节省口粮讨好她。
可她转手就把食物喂给野狗,看着孩童失望的模样却笑得比谁都开心。就连那带着得逞意味的笑容,都让人觉得格外有诱惑力。
她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喜欢她?那时姐姐和我还不是共用白塬姓氏的亲人。
募捐得来的钱她会偷偷扣掉三分之二,买很多漂亮的花装点宿舍,和这会儿门口种的月季差不多。
悟脸上多了丝笑意,他说:“听起来像一对冤家,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
我看了他一眼,意识到有些事实得说清楚。
“她在孤儿院挑拨离间,带头孤立我,致使我被领养家庭两次退回。”
悟:“……”
“为报复,我把她吃回扣的事儿捅出去,她也被院长扣下了。”
那天她被留下训话,铁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她眼里的光碎成了渣,和我当年被孤立时一模一样。
她身上有很多秘密。
比如她身上那些越来越严重的伤口,总是失约的父母,半夜钻进房里的老鼠,还有孩子们对她越来越狂热的态度。
她变得形销骨立,害怕阴雨天到来。雨水的霉味顺着窗户钻入宿舍,她像一条濒死的蛇,拖着硌人的骨架钻入我的被窝,和钻进她被窝的老鼠如出一辙。
她紧紧地搂着我,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名字,偶尔发出渗人的笑声混着我的名字,宛如魔咒般在潮湿的雨夜里伴我入眠。
某天,在孤儿们中流传起在神龛附近看到烟花会变得幸福的传闻。
我们偷偷攒了很多钱,树荫下,孩子们商量着逃跑的路线。她神神秘秘将一张车票塞入我掌心,悄悄地说:“我们一起去获得幸福吧,鸫。”
她的眼睛很明亮,仿佛那场所谓的烟花就是神明降下的祝福,她满怀虔诚,牵着我的手踏上追寻幸福的旅程。
现在想起来,我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心脏一揪一揪的痛,我想,八岁那年夏天,我不该和她去北海道看烟花。
“真的好慢啊!鸫跑步真的好慢,身体也好差劲!居然连我都跑不过!”
我大口喘着气,擦掉汗珠看着夜色下她的身影,宽大不合身的白裙她却穿出了不一样的美感,夏风微微吹动她卷曲的长发,她快乐的身姿像落日滋养的精灵,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我敢打赌,已经有许多人被她那近乎迷人的吸引力所征服。
大约十三个孩子穿着破旧,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观看烟花的最佳角度,完全忘了寻找神龛这回事。
而我对着岸边的贝壳发呆,我在想这东西能吃吗,我太饿啦。
熏对着高个子的凉太撒娇:“抱我上去嘛,我够不到石墙。”
我只顾着捡贝壳,没注意到孩子们越走越远的身影,大约是饿过头了,我摸着口袋里的贝壳竟然认为这些东西穿项链会很漂亮,以她爱美的性格应该会喜欢。
昏沉的天空突然乌云遍布,我吓了一跳,猛然回首发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那一刻恐惧在心头滋生。
我拔腿狂奔起来,顺着那些小小的脚印奔跑着,直到追到了沥青路,耳畔回荡起伙伴们的笑声。
我的体力并不好,幼年的我甚至打不过同龄女生,只是跑了一会就累得厉害。
就在这时,我在一处隧道下的洞穴外发现了伙伴的身影。
是凉太
“你们没事吧?”我喘着气问他。
“没事。”他温和的笑着,背在身后的手却绷紧,“天色太晚,我们该回去了。”
他侧身的同时暴露出那个神色慌张的熏,熏脸上还有泪痕和恐惧的神情来不及收回。
我喉咙突然发紧,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的姐姐是个笨蛋,她是那种巴掌打到脸上,包裹着甜霜的毒药吞入腹部才察觉不对劲地女孩,我质问他们:姐姐在哪?
我的声音大到惊扰到岸边的飞鸟,纷纷扑朔着翅膀飞离。
女孩瞳孔骤缩,磕磕绊绊的解释,视线时不时朝洞穴内看去。
她突然发疯般死死拽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汗渍黏腻湿滑,我几欲作呕。
我甩开她的手绕过二人朝里走,熏的尾音颤抖得更厉害,扑面而来的血味直冲面门。
九个孩子,如同九个鬼影。
聚在一团压抑的笑着,切割着什么,血肉和骨节撕扯声在黑暗中作响——
“我想要她的脸,我最喜欢她的脸了”
另一个带着垂涎的笑声接道:
“手指可以吗?也很漂亮的对吧,做成摆件送给院长她会不会夸赞我呢……”
此起彼伏的笑声中他们分割了她
互相争抢自己最喜欢的部分
“我知道啊,她浑身上下哪有不完美的部分……”
这时凉太从洞穴外走进来,低声懊恼道:“鸫看见了,怎么办啊!”
阴影中的笑声霎时陷入死寂,唯有血滴落的声音在渗人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某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孩童纯粹的疑惑:“杀掉鸫吧?”
“鸫没有价值。”
突然,围聚的黑影分开一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