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今夜不会太平,但眼前这个人的出现,的确在褚垣意料之外。
他不是没想过一直想要搜查书房的卫涂真的趁着夜色前来,只是那般死板恪守规矩的人,竟然当真会故意撤走捕卫“以公谋私”。
褚垣放缓了呼吸,他躲在柱子与书架的夹层,借着青纱帐遮住身影,暗中窥探卫涂的动作。
只见他随意翻看整齐的文书,随后摊开手掌在书案上摸索,顺着桌沿摸到了底下。
后颈汗毛炸起的瞬间,门外猝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却密集,褚垣瞳孔骤索,暗道不妙。
有人来了!
但书案前的卫涂全然无觉,扔在摸索什么,像是猫爪踩着积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褚垣紧盯着全神贯注的卫涂,暗骂呆子怎么还没发现。
“咔嗒。”
火光陡然被吹灭,像是拦住一股清风,坚硬柔软的触觉占满怀,温热的鼻息喷在手指上,不等他反抗,褚垣稍稍抬头轻语:“别动。”
话音刚落,卫涂的身体僵硬一瞬,胸膛起伏变大,似乎是想转过头,但却被中途打断——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房铮羽清丽的面庞出现,身边的丫头点燃书案附近的烛台。
黑暗被驱逐不少,褚垣揽着卫涂的腰又后退一步,紧紧贴着墙壁,异常的温度把褚垣热出汗来,却又不敢大动作调整姿势,只能在盯着卫涂的后颈,在心里骂道:“有病治病,来瞎添什么乱,烫得跟烧红的炭一样。”
“夫人,”小丫鬟跪坐在一旁,忧心地看着房铮羽坐在软席上,将压在一摞卷书中间的几张轻薄的纸张抽了出来,“先前不是已经烧过一回了吗?如今还要将大人所有的书信全烧了吗?”
“以防万一。”房铮羽眉眼坚毅,她定定地看了书信中一些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随即点燃一角,看着火焰吞噬纸张,下巴微微抽动。
“夫人,别难过......”
“我的眼泪早就在他死的那一天流干了,”房铮羽将即将燃尽的缺角扔到崔怀生前最喜欢的砚台上,“若因我的优柔寡断,倒置房氏受牵连,我要如何面对族人。”
脸色一沉,褚垣暗道不妙,房铮羽果然知道些什么,但自己终究是来晚了。
“咔嗒。”
又是这一声细微的动静,褚垣稍稍侧过头,越过卫涂的肩头去望,房铮羽空无一物手从书案下方抽出。
“狗似的玩意儿竟没在这儿藏东西......”房铮羽嘀咕一句,接着起身,将台上的所有文书统统抱走。
脚步声渐远,褚垣立马撒手,把怀里暖炉似的卫涂推了出去,大概是太突然了,卫涂一个趔趄,险些跪下。
然后他便顺势跪下,朝褚垣轻声问安,“参见殿下。”
褚垣轻挑眉,撩袍子蹲下,吹亮手中的火折子,火光照亮两人的侧脸,褚垣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卫涂低眉顺眼,缓缓摊开手掌,牌如凝脂,光若月魄,似一泓清辉流转在他手心,褚垣低头一摸,发现他还真的将自己腰间的无事牌扯下来。
“手劲儿还挺大。”褚垣说一句,用了点儿劲儿压他的手掌,将无事牌拽了回来,单手熟练地系回腰间。
“.....殿下恕罪。”
“说起来,”褚垣靠近了些,低语:“少卿大人深夜潜入,所为何事?”
“我与殿下殊途同归。”他回答得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卫涂跪得端正,褚垣对此番大礼有些不太适应,他稍稍偏过头,看向几乎空无一物的书案,耳语:“只是如今你我都来晚一步。”
“不算晚。”火苗窜动,卫涂的脸忽暗忽明,他摊开另一只手,一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纸条,安静地躺在手心。
深夜待在别人家中终究是不合规矩,褚垣领着卫涂又从窗子翻出来,借着暗淡的月色,两人加快脚步回到了大理寺。
“那纸条是你从暗格搜出来的?”
刚到灯火通明的讼正堂,不等卫涂关上门,褚垣便伸出手,示意他将纸条交出来。
“是。”对方却装作看不见,上前一步站在他身侧将字条打开,狂劲不羁的笔法赫然写着六个大字。
“忠君事,死方休。”
“啧,”褚垣皱眉,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摸着下巴,又仔细将这六个字嚼了一遍,指着纸条说:“这字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