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细小的交谈声催得人有些犯困,卫涂的背似乎有火在烧,他艰难地挣扎起身,坐在床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呼吸有些不太自然,他抬起手将手背凑近鼻子,浓烈的药油气味掩盖下有一丝暗淡悠然的清香。
卫涂双手掩面长叹一口气,接着转头看向被纱窗珠帘格挡的外室,即便是一双眼睛眯起也难以透过阻碍看清外人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背上的灼热感,起身穿衣。
掀开珠帘,清神明目的薄荷香从花样简单香炉冉冉升起,卫涂透过迷雾看见褚垣坐在几案前,低头专注地看着名册,他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褚垣听见后瞥了他一眼,接着翻看书册。
“疼吗?”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卫涂却没有回答,褚垣的注意力也从文山字海中跳脱出来,在卫涂看不见的地方眼神慌乱。
走神瞬间,卫涂就已经走到他面前,并且自顾自地坐下,轻声回答:“劳殿下费心。”
“咳,”褚垣略显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直起身与卫涂拉开了些距离,手指点着名册说道:“少卿大人怎么开始研究起朝廷官员名册来。”
“王明,”卫涂嗓子有些哑,褚垣看着他的鼻尖,尽量忽视他的眼神,“我需要知道王明是否与其他三人有关系。”
“他的死出乎我的意料。”
“怎么,”褚垣把玩着腰间的无事牌,反问:“其余几人的死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殿下误会了,”卫涂能听出来褚垣是在开玩笑,他解释道:“他是迄今为止的死者中唯一一个致仕官员,虽然其余几人也无甚关联,只是王明的死确实蹊跷,更何况......”
“何况什么?”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卫涂退了潮红,脸色恢复到往常的苍白:“就像我昨日所说,那凶手身上带有特殊的香气,虽然在赵六七死亡牢房我也闻到了那股气味,但赵六七却没有丢失臼齿,而是完全的如表面所呈现的死于‘意外’。”
“也就是说,”卫涂神情严肃,说道:“赵六七之死不在凶手的计划中,而他也是所有死者中唯一一个平民。”
“你说的非常有道理,”褚垣先是赞同了他的猜测,随后说道:“但这一切都基于的确有那股特殊气味,且赵六七死于他杀。”
“先不论气味虚无缥缈,难以为证,”无事牌温润柔滑,握在手中像是肌肤的触感,褚垣一顿接着说道:“赵六七死亡的时间条件根本就不容许有他人作案。”
“若是妖呢?”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笃定。
突然起来的假设让褚垣愣在原地,一时间将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卫涂看着他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妖能做的到吗?”
“......荒谬。”褚垣无奈地的叹了口气,思索片刻说道:“卫涂,你日后不可再说这些,你身为大理寺少卿若将真凶定位魑魅魍魉这些虚无之物,若让陛下听见了,轻则革职查办重则人头落地,慎言。”
卫涂没再说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褚垣,然后拿起一旁的名册开始翻看,气氛一时沉默的有些尴尬,褚垣敲了敲他面前的书册示意他抬头。
“王明的验尸结果出来了吗?”
“嗯,”卫涂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答道:“因为血气上涌导致的猝死,与初诊结果一致。”
“不是食物或药物导致的死亡?”褚垣不死心的追问。
“不是,”卫涂平静地回答:“仵作查验就是猝死。”
褚垣双手支着桌子,十指交叉掩住口鼻垂眸沉思,间隙,卫涂翻过书页,拿出纸笔标记,褚垣犹豫地问道:“那香灰......?”
手上动作未停,卫涂不答反问:“殿下没有查出问题吗?”
褚垣想起自己险些烧起的大火,心虚地回答:“没有。”
听到了褚垣的答案,卫涂似乎有些失望,“香灰经仵作查验并未有可致人死亡的毒物或药物。”
“如此便又是陷入死胡同了。”
“嗯。”他应了一声,翻过一张书页。
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卫涂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沉默寡言,像当初刚认识那般冷淡,安静地看着几案上的书册,瓷白的手腕从袖口滑出半寸,突出的腕骨像白玉棋子嵌在清瘦的轮廓里,笔杆晃动时能看见皮下紫青色的血管和绷紧的经络,毫毛在纸张上划过所发出的索索声,显得一切如某日午后般淡然闲适。
书卷遮住脸,褚垣稍稍露出眼睛去偷瞄卫涂的字,看清楚之后他有些诧异,又猝不及防与卫涂对上眼光,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这字也太丑了。”
力道一时控制不住,毛笔在宣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卫涂微微张着嘴,半晌他微微抬起眉头,有些无辜地说道:“手臂上的伤有些疼,难免运笔不畅惹此殿下笑话,若殿下要看笔记,我便一笔一划写得工整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