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的池水无孔不入,褚垣躺在池底似乎只是打一个盹的时间,有光透过水面照在他脸上,他向上游去浮出水面那瞬间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忽然换了副光景。
敞开的雕花门,庭院盛开的花树,风一来,卷起落花飞舞,他坐在几案前听着房外的鸟鸣。
握着少时用来练字的笔,墨香扑鼻而来,纸上的字显示狗爪子爬过一样歪歪扭扭。
“载阳。”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载阳。”
很久都没有人叫过的名字。
“载阳!”后脑勺一痛,褚垣可算是从自我沉浸中回过神来,熟悉的声音让他有些惶恐,他缓慢转过头,那张朝思暮想却逐渐模糊的脸此刻清晰的出现在他面前。
“娘......”
泪水随着话语出口如断线翠珠滴落在纸上,褚垣印象中卫锦毓的脸就是这般温柔恬静如春风和煦,她和蔼地笑着,说道:“哭?你这样丑的字拿出去被人看见,”她忽而微愠,指着他狗爬的字愤慨地说道:“该哭的人是我吧!”
“啊......”褚垣表情呆滞,身体比他先反应过来,缩头一躲,少挨了卫锦毓一下,求饶道:“娘别打,我好好练。”
“别老想着你一哭我就会就心软,”卫锦毓托着腮,将他写满字的纸张抽出来,小心地放在旁边一摞草纸上,说道:“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铁石心肠的娘。”
褚垣擦掉眼泪,抬眼看着卫锦毓,满腹委屈地抱怨:“还真是铁石心肠,八年来你从未来过我的梦里,孩子不想养了就直说。”
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了,卫锦毓嘴角上扬,眼中带着溺爱,开口说道:“你又在说梦话,载阳,妖怎么会做梦呢?”
池水从地板涌上来,逐渐将两人淹没,褚垣抬手想拉着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青竹无奈的脸,见褚垣醒了他一屁股坐在床边。
“嘴上说着没事,转眼跳河,殿下还真是表里如一。”
“......”对于跳河这个词,褚垣有点异议,但看着青竹假装不生气的后脑勺,终究是没说出口,他坐起身说道:“别和柏溪说。”
“你猜你这是衣服是谁换的?”青竹没回头,他语气不善地说道。
“.....”褚垣抬手想给他来一下。
“我换的。”
褚垣把手收回去了,青竹耳聪目明,即便是看不见也知道褚垣在后面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郑重地问道:“你对卫涂究竟是什么心思?”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青竹继续追问:“是要他的人还是要他的心?”
“我什么都不要。”褚垣躲避着青竹的目光,拱起腿将脸埋进手臂。
“褚垣,”青竹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不得不再次警告:“你若是因欲而接近他,我不拦着你,但若是因情......我希望你不要忘记,当年你替你所谓的父亲当下一箭却不慎败露身份时,他是如何待你的。”
“你身上的两道枷锁又是谁亲手扣上的!”
“哼,”脸埋进被子里,褚垣的声音有些闷,他发出一声嗤笑,说道:“那样鄙夷的眼神我怎么可能忘记,”他抬起头直视青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附骨之疽的痛楚与窒息感多少次在午夜梦回将我逼入绝境......”
“你别跟我说卫涂不一样,”青竹打断褚垣的找补,他说道:“世上最无法看透的就是人心。”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转头看着被黎明前一刻染成蓝色的窗户纸又重复一遍:“我知道,”他忽然想起刚才做的梦,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说道:“下雨了。”
房里,柏溪正坐在外间打盹,一声惊雷将他吓醒,他睁眼一看,隔壁坐着的白术还眯着,他起身伸懒腰,探头确认卫涂还在呼吸,香炉药粉还未燃尽,出门站在廊下看大雨。
豆大的雨珠顺着房檐凝聚成天下最小的瀑布,湍流不止,四周安静得只有雨声和雷声。
柏溪举起手,舒展身体,克制地小喊一声,他伸出手掌接雨水洗脸,袖口湿了一大片。
“柏溪!”今日守门的侍卫急匆匆走来。
“嘘,小点声!”柏溪脸上还挂着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胸口也湿了一大片,“怎么了?”
“门口有位自称大理寺录事的人求见。”
“大理寺录事......什么模样?”
“白白净净的,瞧着年纪不大。”
“实积?”柏溪抹了把脸上的水,疑惑地说:“他怎么来了,你带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