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夜之间,赵居正似乎苍老了许多,血丝布满眼白,腰背因劳累更驼了些,他躬身收拾几案的茶具,刚转头就看见褚垣黑着脸走进来,他吓得手一抖险些将茶具摔在地上,幸而褚垣眼疾手快抬手一托,免去了赵居正的心如刀绞。
“哎哟,”赵居正将茶具交给随行的白术,拱手朝褚垣行礼:“臣参见殿下。”褚垣没搭理,越过他走到几案前,弯腰拿起他刚起了个头的奏折,抬眼目光凌厉。
“这是什么?”
“哈哈,”赵居正假笑几声,走过去将奏折拿了回来,说:“老臣尚在斟酌。”
“什么意思?”褚垣歪头,眼睛一眯,疑惑问道:“卫涂已经将汪铎罪证呈上,你在犹豫什么?”
赵居正表情为难,他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把那口气又叹了出来,他走到几案旁将罪证举起,“殿下可曾仔细看过这份证据?”
褚垣回以沉默,赵居正看他默认,接着说道:“既然殿下看过了也就知道,这份证据并不足以坐实汪铎的罪行,即便是我上奏弹劾,也未必能将汪铎押入大理寺狱。”
“而且如今御史上述释放夏潜林,”赵居正将文书放下,又将奏折合压在上面,略带无奈地说:“实在是分身乏术。”
“哼,”说到底,赵居正并不愿去干这没有把握的事情,褚垣冷笑一声,逼近一步:“既然你不做,那就由我来。”他说完转头就走。
“诶殿下!”赵居正抬手挽留,却没想到真把褚垣叫了回来,他戳着赵居正的胸口,厉声警告:“倘若你因不堪压力将夏潜林放了,便提头来见!”
“诶!殿下!”
从前,褚垣便见识过赵居正和稀泥的本事,但现在确实结结实实被气着了。那些批斗天地的御史不知是什么原因忽然关注起夏潜林来,而彭宇真的如卫涂所说畏罪自戕,他必定是知道些褚垣不知道的事情。
至于汪铎,他多次出现在凶案现场与死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曾是“那位”的部下,甚至已经被凶手盯上,既然他胆敢爽约也就表明他知道凶手真正的目的。
“殿下!”白术一个跨步拦在褚垣面前,拱手说道:“少卿大人吩咐,不可将殿下牵扯进朝堂之事。”
褚垣刹住脚步,露出一个难以置信又略带疑惑地神情,问道:“你可别告诉我,卫涂连现下发生的事情都预料到了。”
“嗯......”白术低头躲避褚垣问询的目光,低声嘀咕了句:“少卿大人的确料事如神。”
“什么料事如神,”褚垣低头盯着他的眼睛,质问:“这分明是未卜先知!那你说说,如今这种情况,既不让我上奏,在王府昏迷不醒的卫涂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白术上下两片嘴唇抿得像两只疯狂蠕动的蚯蚓,最后他侧身让路,拱手说道:“下官恭送安平王殿下,地湿路滑,殿下注意脚下。”
褚垣闭上眼,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僵硬地远离白术,离开大理寺。
重返故地,尚紫阁与两日前并无差别,门口依旧有重兵把守,徐禾学思许久总觉得在汪铎府上交手过的朱颖有些熟悉,翻来覆去几个夜晚,终于想起来究竟是在何处感受到过这股气息。
但是前日大雨将地上的痕迹冲刷了个干净,连带着花坛的泥脚印也一并覆盖,就连先前陪着他的狸猫也不见踪影,颇有一种物是人为的感觉。
“都怪那个山鬼......”徐禾学咬牙切齿的地说道
事已至此,庭院外的线索几乎消失殆尽,徐禾学走到角落,趁门口守卫不注意闪身挤进了殿内。
灯架上燃尽的蜡烛像是凝固的冰锥,桌上倾倒的茶杯,茶水早已干涸留下一圈茶渍,天气寒冷,盘中茶点仍旧保持着可被食用的状态,但仔细看此间一切事物早已蒙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灰尘。
徐禾学小心翼翼地站在房间中央,仔细观察四周,一盏茶的时间后,他终于在内室刀架放着的宝刀手柄上发现了一丝血迹。
桌子歪斜一寸,架子上的刀被抽出一分,徐禾学依照现场痕迹推测卫襄被绑走时似乎有过激烈的反抗,但几乎是瞬间,卫襄便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徐禾学掏出干净的手帕,将刀柄血渍擦拭到手帕上,随后掐诀仔细探查,片刻,低声喃喃:
“果然是你......”
身后的屏风处发出一身异响,徐禾学猛地转身,紧盯那座屏风,但却好似他幻听一般,屏风后并无任何异常,他抿着唇犹豫片刻,试探地问出:“小猫仙?”
“呵呵。”几声轻笑传来,徐禾学瞬间寒毛竖起,只见那花鸟屏风后徐徐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虚倚着屏风,回应道:
“不过两日不见,怎么道长却将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