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外面传来叫喊声。
“下黑雨了!下黑雨了!所有人去地面抢运货物!把临时雨棚搭起来!快快快!”
水泡眼男暗骂了一声“晦气”,松开了凌未。
凌未蓄力的手悄无声息放下,她垂下眼皮,安静地扮演一只被衔入狼口的羊羔,弱小,无害,毫无威胁。
水泡眼男扫兴极了:“这时候下什么黑雨?”
正过来催促他的另一名看守,听到这话,笑骂道:“你本事这么大,还能管黑雨什么时候下?怎么,耽误你什么人生大事了?”
他探头一看:“哟,换口味了啊?”
水泡眼男意犹未尽地摩挲着手指:“你不知道,这个小娘皮长得太好看了,细皮嫩肉的,胳膊都软得离谱,走走走,先去运货,晚上我叫上你一起啊,哈哈哈哈……”
两名看守相携远去,刺耳的嬉笑声里,凌未垂下的眼眸内,一抹冷光闪过。
她回忆了一下这里人配枪的位置,大腿外侧,很好抢,她可以瞬间完成反杀。难点不在于这些人,而是这里的环境。
她完全陌生的环境。
灰黄色的天空与大地,仿佛一口巨大的井一样的集中营。
密集封闭的电网、厚重的石门、可以飞行的车,以及让看守都如临大敌的黑雨……这些才是真正的难点所在。
凌未如同一个迷失在陌生国度里的人,到处都是未知且危险的存在,她却有一个高难度目标。
——逃出集中营。
“你要小心了。”假肢男忽然开口。
凌未“嗯?”了一声,扫灰一样掸了掸刚被水泡眼男抓握的位置。
“我听说这里的人,”假肢男压低声音,“会挑选稍有姿色的人用来那个,嗯……就是用来……玩弄。”
“听说他们百无禁忌,不挑性别年龄,花样也多,总之,被挑中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刚被挑中的凌未掀了掀眼皮,很是平静。可她对角里那一对年纪尚小的兄妹俩,就不太好了。
假肢男见两小孩齐齐一颤,当即不好意思起来:“我怎么当孩子的面说这个。”
“没事,别怕啊,刚才被挑中的人又不是你们,对不对?”
话一落地,他啪啪打了自己两嘴巴,冲凌未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已经被挑中了,我的意思是……”
“没关系。”凌未并不在意。
“我叫凌未。”她自我介绍道。
假肢男笑了一下,笑容里夹杂着一点尴尬:“我叫付冥丘,我就这嘴啊是真臭,老多年毛病了,也吃不少亏,就是改不了,对不起啊。”
他又转向其他人:“你们呢?咱们都住一块儿了,互相认识一下?”
瘦高长发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环境毫无反馈。两小孩中的哥哥先开口:“我叫做朔星,我妹妹叫朔月,叔叔好……姐姐好。”
朔星轻轻抖了抖怀里的妹妹,朔月没抬头,细细的虚弱的声音传出:“叔叔好,姐姐好。”
“你们好你们好。”付冥丘热情地回应,“你们是怎么被抓来这里的?家里还有大人在吗?”
凌未瞥他一眼,确定这人的嘴是真管不住,两个问题专往人痛处戳。
问怎么被抓的,让人回忆最痛苦的经历,问家中还有没有大人,有是生离,没有则是死别。
果不其然,刚刚还音量正常的朔星,深深埋下头,蚊子嗡嗡似的回答:“我们是在城外被抓的,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了。”
付冥丘抠了抠脑袋,反应过来又说错话了。
气氛尴尬半晌,由凌未打破沉默:“付哥。”
她加了尊称,语气很礼貌:“你是我们几个中最年长的人,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可以吗?”
付冥丘似乎很了解这里,凌未想从他这里获取一部分有用信息。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只要我知道。”付冥丘答应地很爽快,甚至露出些微期待的神色,“你要问什么?”
凌未问:“我们被抓来这里以后,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吗?”
付冥丘倏地愣住,没想到凌未一开口就是这么终极的问题。
他斟酌半晌,摇头:“也不是。”
“被抓来这里的人,要么是偷渡者,要么是流浪者、黑户,这些人无法进入城市,不能受到人类共助协会的保护,所以才会被抓来劣等人类集中营。”
集中营前有了一个限定词“劣等人类”。
劣等……指的是低劣?下等?
真是极具羞辱意义的一个词语。
在付冥丘的表述里,“城市”成为了一条分界线。
城内,有一个叫做人类共助协会的组织保护人类。城外,有一个叫劣等人类集中营的地方抓捕人类。
显然,这个城不是那么好进的。
付冥丘接着道:“被抓进劣等人类集中营里的人,一般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作为劳工去挖矿,二是作为奴隶被贩卖。”
“前者确实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后者还有机会,如果运气好一点,遇到一个还不错的买主,兴许还得奢求一个善终。”
说到卖出去当奴隶的时候,付冥丘看向朔星朔月:“他们两个年纪小,被买走的机会更大一些。”
凌未也看向朔星朔月。
两条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只是两件可以被随意压榨、消耗、贩卖的货品。
“对了,我忘了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付冥丘倏地皱起眉头,似乎下面要说的这个比前两个结果更加糟糕。
“咱们所在的这所劣等人类集中营,除了劳工和奴隶,还多了一个要命的地方——斗兽场。”
“叫的是斗兽场,其实没有兽,也不能说没有吧,人,就是兽。在斗兽场上,人类变得与兽类无异,要抛弃尊严、抛弃人性,用最原始的方式搏斗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