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家门不幸,这孩子实在难以管教。我这把年纪,亲自来天宫接她回去,她却仍旧发脾气,仍旧闹腾。叫我一把年纪,追着她满天宫跑。她竟然还闹到殿下这里。实在羞愧。既然殿下替我寻到了她,那便叫她过来,叫她跟我们回去吧!”欣桐道。
太子妃道:“那要看小戴胜愿不愿意跟你们走了。”
“戴胜,莫再闹了,你也这么大了,你也不是那种听不懂话,不明事理的孩子!快些过来。表姑和祖母都等着你呢!还有你姐姐,你姐姐可想你了。方才还说起,想快些寻到你,想快些和你一起回长吟宫去!你快与太子妃娘娘赔个不是,然后,咱们谢过太子妃娘娘,就回家去。”睿璟道。
胜儿看了眼身旁的太子妃,答:“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欣桐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着独属于胜儿能听懂的恐惧。
胜儿本能般的发抖,却还是大声道:“我说,我不回去,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永远都不会再回去。”
睿璟道:“傻孩子,那是你家,你不回去,你能去哪啊?别再闹别扭了,我们偶尔是会说你几句,那还不是为了你好,还不是为了教导你?是望着你成才,才要求的严格了些。我们要真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纵着你了,那才是真的害你呢!你莫要再闹小孩子脾气,说那些不可能的浑话了。”
欣桐紧咬着牙,她最在意名声脸面,而今,在天宫之内,在众多族脉眼前,戴胜叫她如此丢脸,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她只能强撑体面,实则身体在愤怒和气愤中,微微的发抖。
睿璟察觉到姨母的状态不对,越发急了:“戴胜,你过来啊!你快过来啊!”
灿星亦道:“戴胜,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回家了再闹?非得当着这么多人闹嘛?你有没有考虑过祖母这般年纪,会不会被你气出病来?你不敬我和我娘就算了,你难道连你的亲祖母都不认了嘛?”
“别说了!”欣桐喝止,而后道:“殿下,这是我孔雀一脉的家事,还望殿下莫要插手。”
“这是我魔界的孩子,我自要给我魔界孩儿撑腰。在这天宫之内,在我眼皮底下。我断然不会叫我魔界的孩子受半分委屈。”太子妃道。
“殿下说笑了。”睿璟道:“哪有什么委屈啊!她哪里受过委屈啊!都就是被娇惯坏了而已。我们长吟宫再不济,也犯不上亏待一个孩子吧!”
欣桐握紧了拳头,但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空忙忙一片,不知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这些年为了孔雀一脉太过操劳的缘故,又或许,是她一生坎坷,先后看着亲人们离世,爱子丧命,孙儿又如此,以至气到发昏。但她尚有一丝理智,叫她维持着体面,掩盖着脑海中的变化,强站在那里。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你们一口一个戴胜,你们这般唤她,却又要说从未将她当异族看待。真是难叫众人信服。”太子妃道。
此话一出,方才不明所以,被睿璟三言两语哄骗的众人回过味儿来。
“就是啊!”
“连个囫囵名都没嘛?”
“难怪孩子不愿意回去。”
“说说不在意,实则心里都在意着呢!”
“可见,她方才说那么许多,都是场面话,信不得。”
“这孩子也实在可怜。”
面对众多眼光和指摘,睿璟摇晃着欣桐的胳膊,道:“姨母,姨母,你说话啊!怎么办啊!”
欣桐却如魂游一般,双眼有些木讷,嘴巴微微张开,却只是抖了抖,像是要说什么,却在临出声前忘记了似的。
万万想不到,姨母会在这个时候靠不上。
睿璟犹如被架在火上烤,抓心挠腮,口不择言:“有的,有的,这孩子有名字,她爹娘给她起的。叫灿霖。我们……我们是怕她听到了,想起她爹娘来,会伤心……我们……我们都是为了她好啊!”
这次这句为了她好说的不像以前那么坚定,这次说的很轻,很虚。
灿星神情大惊,问:“娘?你说她叫什么?戴胜有名字?叫灿霖么?是首饰上刻的灿霖么?”
“莫说话!莫说话!我的儿。”睿璟紧紧抱住女儿,轻声嘱托着女儿,她将女儿的脸抱在怀里,做母亲的,哪个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身处尴尬境地,受众人指摘评判。
胜儿先是有几分惊讶,而后,眼泪涌动。
这些年来,祖母和表姑总告诉她,她的爹爹因她被气死,她的娘亲抛弃她一走了之。她总觉得,她的爹娘是恨她的,是厌弃她的,可此刻,她深深的意识到,祖母和表姑的虚伪。她有名字,她的爹娘曾为她起过名字。
若说,在这一刻前,她还对祖母和表姑灌输给她的那些话语有几分相信,此刻,那仅剩的信任彻底崩塌,也是这一刻,她的呼吸变畅快了。
那些与她感受相悖的话语,那些明明叫她痛苦,却被强唤做为她的好的行为,原来那些统统都是不可信的,统统都是假的。
她仿佛找回了自己,在这一刻,她开始信任自己的感受,不再相信祖母表姑过往灌输的那套利好他人牺牲自我的理论。
从小到大,长吟宫内,那些拧巴的,那些叫她想不通的言行,一瞬间都变得明了。一切不过是为了拿捏她,不过是为了维持着外在体面的欺辱她,不过是要从精神上虐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