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靠近一扇布满藤蔓的彩色玻璃窗下，站着邓布利多。他正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窗台上的一样东西——不是家养小精灵，而是一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蔫巴的盆栽雏菊。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下，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米拉贝尔本能地想后退，但邓布利多温和的声音已经响起，在空旷的回廊里清晰地回荡，仿佛只是在对那株花低语，却又恰好能让拐角后的她听见：

“……生命的韧性总是令人惊叹，即使在最贫瘠的土壤，最恶劣的风雨里，也总有一些东西试图抓住阳光。”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雏菊耷拉的花瓣，那花瓣竟奇迹般地、极其微弱地挺直了一丝。“你看，它需要的或许只是一点点……方向。错误的道路会耗尽它，但正确的引导，即使微弱，也能让它找到继续生长的力量。”

米拉贝尔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缩进盔甲的阴影里。改良的窃听咒无声凝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对花说的？还是……一种暗示？一种对她、对雷古勒斯、对他们所选择道路的评判？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邓布利多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存在，继续对着雏菊低语，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有些魔法，看似强大，能瞬间摧毁，却无法真正抹去生命的痕迹。而有些力量，看似微小，像一粒种子，或一个……被混淆的名字，却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成为扭转命运的关键。” 他的指尖再次拂过花瓣，这一次，那雏菊的花茎似乎真的支撑得更稳了一些。

“被混淆的名字”！

米拉贝尔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知道了！他连那份名单的事情都知道！那份她篡改了莉莉·伊万斯名字的名单！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他是在警告她？还是在暗示她的行为本身就有某种……他乐见其成的“价值”？

就在这时，邓布利多缓缓直起身，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布满雨痕的彩色玻璃，但米拉贝尔能感觉到，那目光的落点，穿透了模糊的玻璃和冰冷的空气，精准地落在了她藏身的盔甲缝隙之后。那眼神不再是温和的审视，而是一种平静的、了然于胸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恐惧和那微不足道的、出于私心的小小“背叛”。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窃听咒瞬间中断。她几乎要瘫软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站立。她看到他微微侧过身，正面朝着她的方向，银白色的须发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散发着微光。

“加洛林小姐，”邓布利多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不再是对着花，而是直接穿透了回廊的空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在霍格沃茨，即使是废弃的回廊，也充满了……启迪的瞬间，不是吗？”

米拉贝尔知道自己无处可躲了。她强迫自己从盔甲的阴影后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手指在袖中紧紧攥着魔杖，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巨大的心理冲击而微微颤抖。雨水的气息混合着石墙的冰冷，钻进她的鼻腔。她抬起头，迎向那双仿佛蕴含着星空与深渊的眼睛。

“校长。”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

邓布利多没有质问她为何在此，也没有点破她刚才的窃听行为。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她灵魂深处所有的挣扎——对雷古勒斯走向毁灭的恐惧，对西里斯那份无法割舍的旧情，对伏地魔事业的狂热信仰下的动摇，以及那份修正名单带来的隐秘愧疚。

“恐惧会蒙蔽双眼，加洛林小姐，”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古老的钟声，在雨声回荡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它会让人只看到眼前看似唯一的、充满荆棘的道路，却忽略了脚下可能存在的其他小径，即使那条小径的入口，被刻意……混淆过。”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在她紧握魔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而忠诚，”他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悲悯，“当它燃烧自己以点亮他人时，固然壮烈。但真正的力量，或许在于它能照亮多少条路，而不仅仅是……焚毁多少障碍。”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落在了更遥远、更黑暗的地方，那里或许有雷古勒斯正在熬煮魔药的、被死亡气息笼罩的谷仓。

米拉贝尔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石化咒。邓布利多的话语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试图撬动她心中层层叠叠的枷锁。混淆的名字、燃烧的忠诚、照亮道路而非焚毁障碍……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她冰封的心湖上，裂痕在无声蔓延。

他知道了多少？他到底想让她明白什么？他是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背叛雷古勒斯、背叛黑魔王的机会？还是仅仅在欣赏她内心的挣扎，如同观察棋盘上一颗陷入困境的棋子？

邓布利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株在风雨中努力挺立的雏菊，然后对米拉贝尔微微颔首，仿佛只是路过时打了个普通的招呼，便转身，步伐平稳地消失在回廊的另一端昏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