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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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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寒意尚未褪尽,麦田才刚抽出几缕嫩绿,便被一列铁蹄所践踏得支离破碎。瓦剌使团的马队沿官道长驱直入,旌旗猎猎,宛若乌云压境,马蹄下溅起泥水,夹着残枝败叶,一路碾过尚未苏醒的大地。田埂边,顺天府衙役赵老蔫跪坐在泥中,颤抖着捧起一株被踩断的麦苗,鲜嫩的断茎处渗着乳白的浆液,如同昨夜那个被鞭笞致盲的老农眼中流出的浊泪。

“天杀的蛮子……”

他低咒一声,唾沫里带着血丝,话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腰牌已被一鞭抽飞。马背上的瓦剌百夫长阿鲁台咧嘴冷笑,铜铃般的眼珠在盔缨下转得飞快,镶金马鞍上晃荡着一件女子的绣花肚兜,是今晨在南门外抢来的,刺绣细密,针脚间还残留着香囊的味道。

顺天府的街巷因使团到来早早戒严,却依旧挡不住横行之气。朝阳门大街上,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前,一匹极光缎在春光下闪着流光,已被副使当作腰巾缠上身。他一边抖着锦角,一边俯身掷下一块茶砖:

“赏你的。”

那茶砖湿冷霉变,砸在跪地老掌柜的额头,血瞬间染红了鬓边的白发。老掌柜口中颤声喃喃:“那是……小女的嫁衣……”

无人理会他的悲鸣,瓦剌人哈哈大笑,如狼群穿街过市。胯下骏马踢翻了菜摊,溅起的泥水染污了新制的幞头;孩童哇哇大哭,母亲仓惶拖着孩子往巷中避让,却被呼啸而过的马蹄惊得跌倒在地。

街角暗处,顺天府书办躲在坊墙后,飞速将这一切记入册中。笔墨未干,纸上那句“丙辰日,瓦剌夺锦缎七十四匹,伤民五人”便被一滴温热的血泪晕开,化作漫开的墨晕,像一朵骤绽的罂粟。

春日将临,京城却愈发沉郁,这不是寻常的互市,是试探,是一场披着礼制外衣的掠夺预演。那些马蹄声,正缓缓踏进王朝龙脉的心脏。

顺天府衙,春雨初歇,檐下滴水未止,案上却早已风声鹤唳。

周安明满脸铁青地将一卷《万民书》重重拍在梨花木案上,纸页炸裂开来,掀起一片血指印凝成的哀号。那是一封封来自京畿百姓的血书,指尖压印成行,如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哭出声的赤子,每一行“求圣上明察”都像钉子,钉入他的心口。

一旁的师爷轻声提醒:“大人……曹督公的人来了,催问互市章程何时定稿。”

“混账!”周安明怒不可遏,挥臂掀翻案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飞溅在《万民书》上,恰巧糊住“明察”二字,那些指印便如哀嚎到喉头却被生生吞下的命。

“去告诉他,”他咬牙道,面颊青筋暴起,“春汛冲垮了文书房,卷宗都泡了水……还在晾晒!”言罢,他起身推开书架,暴露出后壁暗格,将那血书与先前三封未报之折一并藏入《永乐大典》的封皮夹层。密密麻麻的笔墨间,早已藏下太多百姓的冤屈与隐痛。

与此同时,司礼监东阁。

曹吉祥翘着兰花指懒洋洋地坐在锦榻上,面前一摞文书中赫然就是那封被复制的《万民书》。他翻开几页,眼神冷漠,手指甲尖抠下一个血印,嗤笑出声:“啧,这印泥倒是别致,混了牛胆汁的罢?不然哪有这颜色。”

说罢,他取出王振赏赐的云锦帕子,漫不经心地擦净指甲,眼底满是不屑:“督公放心,顺天府那帮蠢货,连吭声都不敢。”

“蠢货是你!”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王振阴着脸踏入,话未落手已扬起,一耳光狠狠抽得曹吉祥珠冠歪斜,半张脸都火辣辣地肿了起来。

“周安明是于谦门生!”王振的声音低沉如雷,指节死死按在《万民书》上,青筋绷起,下一刻猛地将那书丢进炭盆。

火舌瞬间吞没绢纸,焚出的血腥气在密室里翻腾。灰烬飞舞,映得王振脸庞扭曲如魍魉,“去,把那几个抄《民损册》的书办都处理了,就说他们酒后失足,落水而亡。”

“是。”曹吉祥捂着脸,低声应道,不敢再多一句。

那一边,灰烬落在案头朱红奏章上,正是王振亲笔拟就的《瓦剌贡马赏赐清单》。原本“茶叶三千斤”之处,被朱笔改成了“茶叶一万斤”,旁边注有一行小楷:“折银入司礼监库。”

烛光在那行字上跳动,如同金银交割时阴影里露出的獠牙。

而与此同时,紫禁城的正阳门外,百姓还在目送瓦剌的马蹄扬尘,谁也不知道,那些踏过泥地的铁骑,正在为下一场腥风血雨奏响前奏。

曹吉祥捂着红肿的脸从司礼监大门踉跄而出,身后王振阴冷的训斥声仍在耳畔回响。他牙关紧咬,心头火烧火燎。

“凭什么?凭什么他王振可以骑在我们这些人头上呼风唤雨?!”他心中怒声咆哮,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几乎渗出血来。回想起方才王振那一耳光,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尊严被打碎的声响。那不是扇脸,是割喉,是羞辱。

他低头哈腰讨赏多年,送银子、献人情、踩着同僚尸骨往上爬,换来的却是王振一句“蠢货”。他的心早已被野心灌满,岂甘做一辈子人下狗?

但他终究忍住了,嘴角悄然绽出一抹阴毒的冷笑。

“忍……”他低声呢喃,眼中却掠过一抹阴鸷寒光,“本公公早晚也能尝到这权利的甜头。”

“看他王振,还能威风几时!”

初春的风乍暖还寒,夹着细细柳絮飘落在汪砚舒的脸颊,她却不自觉地将唇角扬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朱漆大门沉静肃穆,厚重如山,那对石狮子一左一右分立门前,神情森然,似在冷眼旁观眼前这位眉目温婉的女子。

她手中抱着一只细纹锦盒,外层覆着极细的缂丝,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光。那是她亲手绣的,她熬了三夜,刺破了几根指尖,才将那一针一线缝得宛若盛放的毒花。

她垂下眼睫,盈盈一福,纤长的指尖不动声色地滑出一块碎银,送入门房管事的掌心:“劳烦通传,金吾卫汪家女,奉家父之命,特来献药于郕王殿下。”

门房掂了掂银子,眼中浮出几分揣测,打量她妆容不俗、衣饰考究,目光落在她耳畔一枚翡翠坠子上停顿片刻,终是没问多话,转身入府。

风在她身后掀起裙角,露出一双绣着白蛇缠藤的绛红鞋尖,鞋底干净得过分,她今日来,并非为为献药,而是在下赌。

郕王府内书房,朱祁钰正坐于紫檀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守城录》已又加批注了七成,书页上红墨斑斑,皆是连夜不歇的笔迹。他神色沉凝,眼中血丝未散,唇角却紧紧抿着,仿佛在与什么天命相持。

狼毫笔忽地一顿,笔尖停在“德胜门”三字上,那一滴浓墨晕成了乌云,像预示着远方的风暴已近在眼前。

成敬快步入内,低声禀报:“殿下,门外来了位汪女史,自称是金吾卫汪指挥使之女,说是奉命献药。”他将拜帖捧至案前,又低头补了一句,“奴才看她携了个药匣子,脸上神色……不太寻常。”

朱祁钰眉头轻蹙,眼底划过一丝锋芒:“汪砚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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