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猎猎,旗影如刃。正统十四年十月,瓦剌铁骑终于撕破北境最后一道屏障,接连攻陷紫荆关、居庸关,如洪涛压境,直逼京师。
金帐之中,也先端坐于狼皮御毯上,面色阴鸷,手中鎏金弯刀轻轻敲击案几,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之声。他目光幽冷地扫过俘虏中的朱祁镇,唇角勾起一抹讥笑。
“来人,速派使者入京。就说,本太师念旧情,愿亲送他们的大明太上皇回銮,让那小皇帝开城相迎,行大礼接驾!”
使者领命而去,马蹄飞扬在初雪未融的北地旷野,一道假意和平的刀锋悄然递出。
而此时的紫禁城内,朱祁钰正在殿中听政。密奏送至,他披着铠甲立于舆图前,冷风从殿门灌入,将他的衣袍吹得如旌旗翻飞。
“陛下,使者称瓦剌愿议和,说要亲送太上皇回朝。”
话音未落,朱祁钰已一掌拍案,目光沉如寒潭:
“奸计耳!也先欲诈我开门,趁隙而入,此乃古兵法之常,岂能轻信!传令下去,全军紧闭九门,依城死守,若敌敢犯,格杀勿论!”
一语定策,朝堂肃然。
而在数十里外的瓦剌大营,金帐再响怒斥。
“什么?朱祁钰那小儿竟不肯开门迎驾?”也先眼神陡转,猛地拍案而起,铁甲作响,宛如雷鸣。
“传令,即刻攻城!让他亲眼看看,拒绝瓦剌,是何等下场!”
话落,他转头瞥向身旁那披着破旧囚袍、鬓发凌乱的朱祁镇,眸中透着阴冷的兴味。
“看来,你这个弟弟啊……并不急着请你回宫。”
朱祁镇咬紧牙关,面色铁青。他本以为自己是棋局关键,是兄弟之争的王牌,殊不知如今已成弃子。
他紧握着枯瘦的拳头,指节发白,心头恨意翻涌:
“朱祁钰……你不让我回京,那就等着吧!等也先大军攻破城门,看你如何苟活!”
十月十一,朔风如刀,寒霜压枝,天光苍茫如铁。
京师九门俱紧闭如城阙铜墙,遍布杀机。德胜门下,石亨麾下两万神机营士卒隐于坊巷民宅之间,三千虎蹲炮静伏街角,炮口以干草绢布紧紧包裹,御寒防潮,悄无声息,宛若沉睡的猛兽。
西直门外,五军营总帅孙镗阵列森然,盾墙后堆满浸透松油的干柴,火石已备,气息如山。士卒靴底悉数钉铁钉防滑,甲胄披雪,凝霜为甲,铁流滚滚。
彰义门上,范广率百门盏口将军炮高踞城楼之巅,炮身覆以冰水铸就的霜甲,在阳光下寒芒四射,宛如银龙卧城,龙口含雷,蓄势待发。
京师城内,二十二万守军严阵以待。杭令薇亲率尚宫局与内廷女眷拆毁文华殿、武英殿、养心殿等三座宫殿旧砖,改作炮台之基。即便是教坊司的乐伎与织造局的女工,也身背火药桶,在冰雪与箭雨中奔走于各门之间,支援调度,不避生死。
未时三刻,号角骤起,阿剌知院率十万瓦剌铁骑猛扑西直门。
敌军步兵推着铁皮覆裹的冲车,挟烈风雪势,如黑潮逼近护城河冰面,箭雨飞卷,刀光如浪。孙镗临阵不乱,突然三声鸣金,守军齐退百步,佯装败退。冲车哗然压冰,正中陷阱。万石冰面“咔嚓”碎裂,前锋顿成泽国。
“放雷!”一声断喝,五军营军士掷出万人敌火雷百余,雷声震天动地,火光与铁钉乱舞,冰水喷涌如怒龙,顷刻吞噬敌军先锋近万。
阿剌知院赤足踏雪,亲率悍卒攀云梯而上,顷刻间接近城墙。守军高喊“滚金来矣!”顷刻将熔化之金汁倾泻而下。烈焰淋体,烧肤穿骨,惨号震天。后续瓦剌军惊惶退却,却因冰水泼洒、地面结冰,脚步踉跄,层层跌落于城下,兵败如山倒。
霎时间,血染黄沙,尸横遍地,滚滚北风中吹起一面破碎的明军旗帜,上书两个字——“天命”。
这场血与火的试探,仅是攻防大幕拉开的序章。
十月十四日,夜色如墨,冷风凛冽,天地间杀气盈盈。
伯颜帖木儿率精锐亲军悄然逼近彰义门,欲趁夜袭破京师。乌云遮月之下,敌骑如潮,战鼓沉沉,城头却悄无声息,仿佛陷入沉睡。
忽然,一道赤焰划破夜空,女墙之上,范广披甲而立,双目如炬。他一声令下,“霹雳阵,放——!”
百门“盏口将军炮”轰然怒吼,炮火腾空,震彻九霄。刹那间夜幕仿若白昼,火光映照下敌军面容扭曲,马嘶人喊,惊慌四起。炮弹炸裂时溅出万枚铁蒺藜,旋转如毒蛇,专削马蹄,踏中者无不摔死撞亡。滚滚铁流将伯颜前锋撕裂成碎铁残骨。
其后又有“连珠火箭”腾空而起,六枝一组,连射如雨。火舌缠空,落地即燃,点燃了瓦剌人藏于榆林河畔的粮草营帐。霎时间烈焰冲天,火光吞云噬雪,映得半边天际如炼狱般赤红。
伯颜帖木儿溃败而走,途经雪地,骤见前方整齐插着千余支箭矢,箭尾扎地稳如寒松,箭头却锋芒毕现,皆刻“诛虏”二字,字体遒劲如刻骨,箭身犹带未干的朱砂印痕。那是朱祁钰亲手执玉玺沾朱血所钤,誓言昭昭,杀意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