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谁知道呢,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带着一堆难吃的伴手礼。”
织田作点点头,没再追问。
可那天晚上,他路过港口黑手党大楼时,看见太宰一个人站在楼顶,风吹起他的外套,像一只濒死的鸟。
弗吉尼亚的死讯没多久传来,荒诞的死因,但竟然连太宰都接受了?他质问太宰,但他只是给他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纸鹤。没有署名,但其中一只的翅膀上用极小的字写着:“致织田作,死后可阅。”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把它放进了抽屉最深处。
他隐约觉得,有些答案,自己还没有准备好面对。
直到某天,他在整理孩子们的画时,发现了一张奇怪的涂鸦。
画上是五个孩子和一位金发的女性,背景却是燃烧的巴士和持枪的士兵。
咲乐歪着头看他:“是我们梦见的,作之助先生,我昨晚也梦见她了哦,她摸我的头呢。”
“我也是!”“我也一样!”孩子们纷纷附和。
织田作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忽然想起某个雨夜,梦里有人对他说:
——“织田作,千万不要为什么东西去拼命哦。”
——“我难过的话,你也会难过的。”
织田作在夜里潜入异能特务科和港口黑手党抽调了相关记录,回去后他颤着手打开了那罐纸鹤。
全是空的,只有写着致织田作的那张拆开后写着:笨蛋。
他的小说卡在最后一章,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
编辑催了三次,最后无奈地说:“织田老师,主角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女孩?”
他盯着稿纸上干涸的墨水迹,忽然觉得口渴。
“我不知道。”他说,“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被找到。”
再后来,织田作之助终于写完了那本小说。
结局是杀手活了下来,死去的少女变成了一只金色的鸟,永远飞在黄昏的天空里。
合上稿纸时,他仿佛听见有人轻笑了一声,说:
“这不是能写好吗?”
**
雨下得很大。
中也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顶层,手里的酒被他直接灌进嘴里,又倾倒在地。
楼下,黑色的人群像一群被雨水打湿的乌鸦,簇拥着那口空棺材。太宰那混蛋站在最边缘,淋得像个水鬼,绷带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个可笑的木乃伊。
中也嗤笑一声,把酒瓶砸在栏杆上。
“蠢货。”
他是在骂太宰,还是在骂自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她死了。
这个事实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胃上,让他几乎要弯下腰去。但他没有。
他是骄傲的重力使,在战场上就算内脏破碎也能啐出血沫碾碎敌人。
可这次,他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叛逃,莫名其妙的平反,死因更是连他都觉得好笑:什么叫死于超越者冲突?什么样的水平能让她那种能力像作弊一样的人死在对战里连一句遗言都传不出去?
实际上真实的情况他已经知道了,曾直属于她的特别行动科递给他一个信封,写明了一切。
另外,他忽然想到,当年魏尔伦怎么可能那么大意地放过了旗会呢?根本就是有人用她那个该死的瞒过所有人的能力置办了一切,然后轻描淡写地装作举手之劳。
“中也,还是别把义气看得太重啦,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不得哭晕在我坟头吗~”在某次任务里,她一边给因为部下受伤而莽撞行事的他包扎伤口,一边用那气人的语气说。
他当时嗤笑一声,骂她神经病。
现在她真的死了。中也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那辆被她改装过的机车还停在车库,减震系统完美到可笑——她连这种细节都算到了,却唯独没算到自己死后那种东西还有没有意义。
混蛋。
“干部会议,十分钟后。”
广津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冷静得令人烦躁。中也“啧”了一声,转身下楼。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他影子像一把漆黑的刀。
会议室里,森鸥外坐在首位,脸上挂着那副永远看不透的假笑。尾崎红叶垂着眼,指尖轻轻敲打桌面。太宰不在——那家伙自从葬礼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就算出现在大楼也是把自己关在她的办公室里,像个守墓的幽灵。
“关于弗吉尼亚干部的后续事宜……”
中也听不进去。他第一次对自己信任的首领产生了类似幻灭的感觉。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那份报告上,上面盖着异能特务科的印章。“特异点稳定,暂无暴走风险”——哈,他们把她像标本一样泡在福尔马林里,还敢说这种屁话?
“中也君?”
森鸥外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中也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
“你的意见呢?”
中也扯了扯嘴角。
“我没什么意见。”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冰,“只要那群官僚别碰她。”
否则,他不介意让异能特务科尝尝“污浊”的滋味。
会议结束后,中也去了训练场。沙袋在重力的碾压下爆裂,填充物像雪花一样散落。他喘着气,汗水混着雨水从额角滑下。
“中也大人……”
一个部下战战兢兢地靠近,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弗、弗吉尼亚大人之前订的……说是给您的成人礼物。”
中也僵住了。
盒子里是一副手套,皮质柔软,内衬绣着一行小字:“别总用拳头砸墙。”
中也盯着那行字,突然笑了。
“混账……”
他戴上手套,一拳砸向墙壁。这次,指关节没有流血。
雨还在下。
那天晚上,中也去了曾经拽她去过的酒吧。
酒吧空无一人,连老板都不在。中也坐在她坐过的位置上,点了一杯她最讨厌的威士忌——酒精浓度高到能烧穿喉咙的那种。
“敬你。”他举杯,对着空气冷笑,“最差劲的前辈。”
酒液入喉,灼烧感从胃里一路烧到眼眶。
窗外,横滨的灯火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
中也想,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她改装机车时,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是想为了谁活下来的。
后来太宰那个混蛋叛逃了。带走了那只可笑的乌龟还有她办公室的钥匙。
中也冷笑着整理手套,一拳击穿了沙袋。
——下次见面,绝对要杀了你啊,混蛋。
这句话,不知是对太宰说的,还是对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