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道:“借科举之名将我送走,既已算是杜家对陈家仁至义尽,又不用担心收留我会引来什么祸事,与陈家彻底完成切割,岂不两全其美?”
杜勉心中惊疑不定。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陈襄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按理说,陈家既已败落,陈襄最应该做的就是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可他却偏偏要去长安,主动往漩涡里跳,这岂非自寻死路?
他难道不知道,想对陈家赶尽杀绝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在长安城内吗?!
“不可!”
还未等杜勉说话,杜旭就忍不住站起身,大声反对。
陈襄刚刚的那番表现让杜旭瞠目结舌,他惊觉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位被他好心收留的少年。
虽知晓陈襄并不是什么小可怜,但杜旭还是担忧地看向陈襄,语气焦急道:“长安乃是是非之地,你如今的身份怎可再到那里去?万万不可啊!”
陈襄心中一声感叹。
这位能在陈家败落后收留陈湘的杜家二老爷,倒是一番真心。
他缓缓起身,对着杜旭一揖:“伯父的好意,小侄心领了。只是陈家遭此大难,我身为陈家子弟岂能苟且偷生。”
“此番进京,一为求取功名,重振陈家门楣;二也为查明真相,以直报怨。”
他此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将一个心怀家族、不畏艰险的世家子弟形象表演的淋漓尽致。
杜旭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之色,还想再劝,却被杜勉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好!好!”
杜勉长吸一口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老夫自然要答应!过几日,你便同衡儿一同出发,去长安参加科举!”
不管陈襄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他自己提出要去长安送死,杜勉自是求之不得。
他巴不得陈襄这个烫手山芋早日离开杜家、离开零陵!
陈襄的目的达成,也不吝礼貌一笑,向杜勉行礼道:“那便多谢杜家主义薄云天、深明大义了。”
杜勉的表情再次扭曲。
……
宴会散后,陈襄被一名侍女引着回到房中。
那侍女先前也在宴上侍奉,目睹了方才的刀光剑影,现下竟不敢直视陈襄。
她低眉顺眼地将陈襄送至门口,陈襄道了声谢,侍女竟一脸恐惧,匆匆一礼后如受惊的小兔般急忙跑走。
陈襄见状,不免在心中一叹:终于找回上辈子熟悉的感觉了。
他走入房间,将外袍脱下随手一扔,拔下发簪令黑发泼洒下来。而后便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当中。
疲惫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陈襄上辈子身体健康很少生病,这次可算体会到了重病缠身的感觉。
病还没好全呢,就要费心费力地与人勾心斗角。
陈襄不禁回忆起了他那位潇洒的同僚。此君身体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却还能精神焕发、放浪形骸。
“……真不知那家伙是如何做到的。”陈襄双目放空,喃喃自语。
借科举之名重返长安,是陈襄前几日思考后做出的决定。
他死去七年,对如今的世事变化所知甚少,再无法像之前那般掌上观文。若想完成任务,找出那欲为祸天下的仇人,必须得亲自前往都城长安。
陈襄猜测既然此人对他恨意如此深重,那或许就是覆灭陈家的幕后之人,即使不是也定然有所关联。
他如今的身份是陈家遗孤,无法躲避,那就光明正大地走到矛盾的最中心去。
他最不惧的就是以身为饵。
就让他看看,他好不容易平定了的天下,又有谁在搞事!
陈襄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整个人像一尾搁浅的鱼。他心中思绪翻飞。
那些被他上辈子得罪过的仇人们,如今怕是都已在朝堂上身居高位了罢?
当初主公出身不好,那些个自诩清高的名士一个个眼高于顶,压根儿不愿投效。以至于,他的绝大部分“同僚”,都是不情不愿的被他强取豪夺来的。
包括但不限于诱拐、威胁、绑架、俘虏……
咳。
想到这里,陈襄心虚地咳嗽一声。
没办法,谁让正经途径招揽不来人才呢?他只能另辟蹊径。
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陈襄自我安慰。不然随着主公的势力逐步扩大,他一个人拆东墙补西墙,实在是忙不过来。
他也是被逼无奈啊!
陈襄咸鱼翻了个身,对着帐顶的雕花双眼放空,思绪飘到了那个一直徘徊在他脑海中的身影身上。
——荀珩。
他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