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雷欧力欧的回答斩钉截铁,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目光扫过我,然后放缓了些语气:“现在先吃点东西。生产是很耗费体力的过程,时间也可能很长。等真正开始了,就算你想吃,恐怕也没力气咽下去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慢慢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我自己的腹部,那里隆起得并不明显,几个月来几乎没什么变化。
难道……难产的预兆,从一开始就显现了吗?
我的手轻轻覆了上去,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搏动,心头沉甸甸的。
原来如此。
我看着雷欧力欧那张写满专业严谨,却难掩忧虑的脸,心中了然。
难怪他这段时间总是欲言又止,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原来是早就预见到了这种可能,却怕我过度担心而一直没有明说。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感激他的苦心。
我对雷欧力欧的医术有着近乎绝对的信任,这家医院的设备也确实是顶尖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我和这个孩子,一定能挺过去。
贝奇早上被我找了个借口哄去了学校。
有他在旁边,只会让我更加手足无措,无法集中精神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关于我和“蜘蛛”……
关于库洛洛的事情,我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向贝奇解释清楚。
我知道他对库洛洛的存在有所误解,甚至可能心怀怨怼,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过复杂混乱,我怕解释不清反而加剧他的逆反心理,
只能暂时搁置,想着等一切平息几个月后再慢慢告诉他。没想到,还没等到那个“以后”,我就要先面对这一关。
思绪纷乱间,一名护士端着一只温热的碗走到我面前,是浓稠的肉汤,散发着补充能量的气息。
我接过来,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快速地将它喝了个精光,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心底的寒意。
随后,我沉默地接过递来的、叠得整整齐齐的浅蓝色手术服,自己动手换上。
布料带着消毒水特有的、略显冰凉的气味和触感。
我冷静地看着雷欧力欧和他的助手们在我周围忙碌,他们动作迅速而专业,将各种冰冷的金属器械一一放置在旁边的推车上铺着的无菌布单上。
镊子、止血钳……我的目光扫过那些闪着寒光的器具,尤其在那几把形状各异、刃口锋利的剪刀上停顿了一瞬,喉咙微微发紧。
真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也好,以后我肚子上这片皮肤,大概要集齐各种“彰显男子气概”的疤痕了,旧的添新的。
或许是我表现得过于镇定,雷欧力欧只是紧抿着唇,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一切准备工作,似乎把他原本可能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和嘱咐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他紧锁的眉头,那几乎拧成一个川字的眉心,却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他比我更清楚潜在的风险,他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沉重。
麻醉的效果弥漫开来,下半身传来一种奇怪的、非我所有的沉重麻木感。
意识却像脱离了躯壳,漂浮在半空,异常清醒地捕捉着周围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又带着一丝药物作用下的昏沉。
就在这片感官模糊的寂静中,雷欧力欧的声音穿透进来,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干巴巴地说:“有人来看你了。”
谁?这个节骨眼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但纷乱的念头立刻被现实压下,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浅蓝色的无菌布单被高高拉起,像一道冰冷的屏障,彻底隔断了我看向自己腹部的视线。
头顶上方,那盏巨大、惨白的圆形手术灯发出刺目的光芒,成为我视野里唯一的焦点。
消毒液特有的气味愈发浓烈,混合着金属器械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又令人不安的声响。
我闭上眼睛,试图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平复那不受控制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带着明确意图的冰凉,猛地触碰在我的小腹皮肤上。它不是消毒棉球那种湿润的冷,而是一种更具侵略性的、干燥的、精准的冰冷触感,像极细的冰线,缓慢而坚定地向下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