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问谢一舟这一下午收费怎么算。彼时谢一舟刚把一楼的灯打开,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两人身上,他回过头,笑容无奈中又带了点纵容,“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出去别跟余哥提。不然回头他得唠叨我半天,问我是不是手头吃紧,怎么让人女生惦念着要给钱。”
余望笑眯眯地跟她们挥手,“准备去哪?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去?”
符遥犹豫一下,拒绝了。闻悦跟她妈打完电话,看上去心情不是太好,她还想单独跟闻悦聊会儿天。
“行。”余望也没多勉强,“下次再来玩哈,天气好的话,带你们坐船出海看看。”
下坡的路总是要比上坡顺畅得多。
符遥拖着闻悦走了一会儿,看她神思不属的模样,叹了口气,松开挽着的手臂,“说说吧,怎么了?跟你妈吵得厉害?”
“没什么,就那样呗,跟以前一样。”闻悦脚步漂移地说,“诶你知道吗,刚刚那个余哥,还是个摄影爱好者,他给我看了他出海拍的那些照片,看着不比我爸挂墙上那些差。”
那么小一个城市,还藏龙卧虎。
“说正经的。”符遥皱了皱眉,没理她的打岔,“没吵什么,你会问余哥要烟抽?”
“……”闻悦沉默几秒,语气有些艰涩地开口,“我刚刚气急了,跟我妈说,既然你们只管生不管养,把我生下来干什么?还不如当从来没生过我,各自去过你们的逍遥日子。”
符遥察觉闻悦放在身侧的手轻颤,反手紧紧握住了她。
“要是太难过,”符遥佯装轻松地安慰闻悦,“待会买手抓饼,让摊主给你加两个蛋……还不够的话,我把我那份也让给你。”
“噗”一声,闻悦笑出了鼻涕泡,“你老对我用这招!好像我满脑子就剩吃的一样。”
“那是因为你好哄,不然的话,我还得满大街给你找炸鸡才行。”符遥伸出手,指尖抹掉闻悦眼角那滴泪珠。
闻悦微微笑着,把头靠在符遥肩上,看她熟练地与操着本地话的摊主交谈,要了两个手抓饼。
推车顶上挂了个暖黄的灯泡,在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仿佛海上照明的小小灯塔。
“其实我刚刚没想哭的,余哥看我跟我妈吵那么厉害,打完电话就来安慰我,我还叫他教我学抽烟。”闻悦眼睛微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符遥说话,“但你刚刚这么一问,我忽然就忍不住了。”
“还是哭出来好,你憋气的时候就像个炸药桶,憋眼泪的话我还得时刻给你防洪,多累啊。”符遥把一个手抓饼递给她,“趁热吃。”
闻悦像报复一样,狠狠咬下一大口手抓饼,嘴里嘟囔着说:“余哥还劝我呢,说什么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前吵得厉害,如果有天人不在,就要开始想念了,还会开始后悔。”
符遥站在电线杆底下,平静看她,“那你呢,你会后悔吗?”
闻悦身子靠在电线杆上,自嘲般地笑一下,脱力道:“遥遥,其实我有点羡慕你,世界上不是每一对父母都配做父母的。”
“……”
“有时,我真想时间飞速过去,我们俩快快长大。”闻悦叹了口气,“等上到大学,我有一间自己温暖的小房子,你呢,你就在学校隔壁不远的地方,想见立刻就能见到。”
符遥笑着摇了摇头。
“而且,按你说的,每天还有190男大的腹肌任我摸。”闻悦补充完最重要的一点,笑得心满意足。
“听起来挺好,可是不行。”符遥一脸郑重,咽下嘴里的煎蛋,“——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找到幸福的方式,只有好好享受不完美的每一天。”
虽然她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可是甫一听到这句话,已经被悄无声息打动。
那些大雨倾盆的日子,即便要淋雨,也应该是大笑着跑进阳光下的水塘里,溅起一身水花。
“虽然我现在一提起‘灭霸’,还是会恨得牙痒痒,但是有时我会想,如果他不让我们俩到走廊罚站,可能我们永远不会开口说第一句话。”
符遥在班上人设是个独来独往的高冷学霸,闻悦是仗着家里有钱吊儿郎当的不良少女学渣,她们之间不能说互相看不顺眼,至少也绝不会认为对方和自己是一类人。
“你看,”符遥把手抓饼的袋子往下撕开,笑道:“虽然今天你跟你妈通电话吵了架,但是我们出来玩一天,不是也玩得很开心吗?”
“这话是谢一舟跟你说的吧。”闻悦盯着她看半天,忽然笑起来,“一天之内,安慰人的技术突飞猛进,昨天你还把我们的韩三金班长气到差点连夜坐车回去呢。”
“……”符遥有点脸热,她随手把纸袋扔进垃圾桶,一边掏纸巾一边叹口气,“回去见到人,你帮我跟他道个歉吧。”
“道歉干嘛?你又没欠他的,别太心软了。”闻悦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不过遥遥,我得提醒你一句,你家小舟同学可没看上去那么青春阳光朝气蓬勃。”
符遥:“……”
谢一舟知道你对他居然有“青春阳光”这个评价也会感谢你的。
“他这种人我最了解,外头装得云淡风轻,心里头搁着事呢,跟个黑洞似的,有什么情绪都自己内部消化了。”闻悦那份手抓饼加了辣酱,她吃完后龇牙咧嘴地吸了半天气,“你想谈个恋爱可以,再想顺手救个人也可以。但是遥遥,千万别把你自己搭进去了。”
符遥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就是太善良了,又单纯,不知道外头世间险恶。”闻悦苦口婆心,跟个老妈子似的,“有次我跟你逛街,你看到街边有个老阿婆卖自家种的蔬菜,那些叶子都黄了被虫蛀了,一看就吃不了。你说天气冷老阿婆又这么大年纪,让人能早点回家也好,花钱把那些烂菜叶子都买下来,结果发生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时她们帮老阿婆收拾摊位,又给扶人起来。结果老阿婆推开她们的手,自己装作脚崴砸地上,还硬说是她们故意摔的。
“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拉着你就跑,多半就被那老阿婆讹上了。”闻悦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笑起来,“不过我知道,跟你说多少你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下次见到还是会傻乎乎冲上去。”
如果不是这样,闻悦也不会那么喜欢她,甚至想跟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在黑暗里待得太久的人,是会下意识渴望阳光的。
闻悦估计谢一舟那家伙应该也逃不掉,心思重的人最受不了别人打直球,生平第一次会手足无措,会尴尬,甚至会脸红……
保护欲这种东西一旦升起,尤其是在异性之间,稍有不慎就变味了。
“算了,你还是继续傻乎乎的吧。”闻悦怜爱地掐了一把她的脸蛋。
“?”符遥拍掉她的爪子。
“傻乎乎也挺可爱的。”闻悦眯着眼,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一物降一物,该头疼的人是谢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