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贵客身侧的白裙侍女,眉目如画气质如兰,哪怕质问声音也动听得仿若莺啼。
旁边,城主脸色难看,肥短手指不停摩挲翡翠扳指。他身后跟着的管家不敢擅动,只能冲着不争气的手下拼命使眼色。
众目睽睽下,赵管事不敢再耍横,心虚解释:“呃,是、是小的数钱数错了,一时忘给剩下的钱,这小渔女不懂规矩才瞎嚷嚷,我、我这就把钱付给她!”
他忙不迭从兜里掏出钱袋,如赶瘟疫的丢给埋着头的小鱼。
怀里猝然多了个沉甸甸的玩意儿,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扯开袋子细细数出少掉的铜板,再把钱袋递回给没反应过来的赵管事。
“该多少就是多少,我一个铜板也不会多要你的。”小鱼虽然人穷,但绝不志短,“总共四百三十二文,你自己再数数剩下的钱对不对,可别再赖我多拿了。”
她尾音带着点江南方言的绵软,语气却一板一眼,比石头还硬邦邦。
一边的城主都要被这讲骨气的小渔女气笑了,眼风阴沉沉地瞟过来,示意管家上场,“这丫头是哪家哪户的,好没眼色,来人给本城主押”
“这是涟水梨花鲦?”
众人一怔。是正中的白衣公子忽然开口,声若玉叩,散漫里透着兴味,不知何时走近,垂目瞧着竹笼里甩尾巴的细长银鱼。
小鱼慢了拍才想起该说什么,讷然道:“是、是的,都是我和师傅今早刚刚捞的,保证再新鲜不过……”
涟水梨花鲦乃涟城特产,鲜美细嫩产量低下,相比普通鱼价格亦是不菲,向来为达官贵人推崇,算是江南名菜之一,外地人知道也不稀奇。
所以……他会突然问起来也不奇怪吧?
白衣公子饶有兴趣地打量这篓鲜鱼,被他注视着的银鱼忽然一个甩尾,背鳍绽开梨花似的漂亮纹路,看的他怔了怔,眼尾不自觉微弯。
“果真是梨花纹。听说这鱼鲜美非常,这几日倒是可以一饱口福了。”
看完了鱼,男子视线慢悠悠扫过窘迫低头的小姑娘,“星若,把钱交给这位姑娘,驻留涟城期间,安排人处理此事。”
“喏,谨遵公子喻令。”
星若柔柔下福,待白衣公子转身离开,她才站起身,美目沉静地落在不知所措的小鱼身上。
*
因为贵客的一句话,小鱼的鱼莫名其妙换了买家,想要发作的城主也顿时换了副笑脸,颠颠地领着贵客进府去了。
大门口,被留下来的管家赔笑,“三公子既喜欢这银鱼,小的马上便请来最擅长此菜的大厨,必定让三公子宾至如归!星若姑娘,您看还有哪需要……”
星若举重若轻地将人打发,目光仍停留在小鱼身上,自她发间褪色的红头绳,到脚上沾着泥渍的草鞋,细细打量了一番。
“姑娘如何称呼?可是涟城本地人?”
那嗓音温婉动听,态度和煦,顿叫小鱼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您叫我小鱼便是,我打小在涟城长大,没什么本事,就会打渔卖鱼。”
还未等人家细问,她就一股脑把自己底细倒出来了,惹得漂亮姐姐嘴角微弯,笑也笑得温婉贵气。
“涟城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我有位亲戚也在此定居,信里常夸此地人杰地灵。今日得见小鱼姑娘,方知她所言不虚。”
怎么忽然夸起她来了?小鱼摸不着头脑,只惦记着自己的鱼该如何处置。
“不敢当,我就是个寻常渔女……对了,方才那位公子说的买鱼之事,可是当真……”
莫不是唬她的吧?再俊的公子也别想白占她鱼的便宜!
“自然是真。”星若敛了笑意,嗓音依旧温和,“这鱼作价几何?可方便每日送至城主府?若是方便,几时能送来?……”
小鱼老老实实一一作答。
三言两语谈妥,星若也不还价,径自从袖中取出一串金叶子,递给她,轻声细语道:
“这些权作定金,劳烦姑娘这几日按时送来鲜鱼,只要这涟水梨花鲦。到时自有人与你交接。”
说罢轻击一掌,身后立即有白衣护卫捧着描金木盒上前。掀开盒盖,里头整整齐齐码着数枚金乌状玉签。“每日凭此物入府寻我云阳宫门人,切莫遗失。”
又是金叶子,又是信物,简直看得旁边人眼睛发红:能与云阳宫主脉搭上关系,可是天大的好事,这小渔女当真走了狗屎运了!
小鱼同样被这大手笔震得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就应了下来。
提着空鱼篓归家时,她仍恍恍惚惚,唯有怀中沉甸甸的木盒提醒着,方才种种并非南柯一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