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这幕,假山对面的星若知道不能再坐视不理,便带人转过去,目光冷冷地落在始料不及的赵三脸上,温婉嗓音毫无起伏。
“阁下好大的威风,对云阳宫庇护的人也敢欺凌,城主府便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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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若其实无需多言,光瞧见云阳宫的人来,知道自己恶行败露,赵三已吓得两股瑟瑟,忙不迭跪地求饶。
小鱼逃过一劫,还没怎么回神,就见那位昨日见过的白裙侍女神色一肃,质问赵三。
“你是何人?果真是被城主府的管家派来的?你们私下谋夺云阳宫信物,到底有何居心?!”
和云阳宫为敌,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认下这罪名,赵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那是小人胡说八道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小人只是个干粗活的杂役,哪有那本事搭上管家!都怪小人贪财好色,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求奶奶大人有大量……”
不耐心再听下去,星若直接让从人上前,把人压下去审问,等四周清净了,这才转头看向不知所措的小鱼。
“小鱼姑娘是罢?让你受惊了,此事皆因云阳宫而起,我定会重惩此人,给你一个交代的。”
两度被救,小鱼五味杂陈,同时也对这位漂亮姐姐满心感激。
星若知道她想说什么,淡然一笑,“不必多谢了,你既为云阳宫办事,便容不得这些小人欺辱,下次让护卫随你一同进来罢。”
小鱼赧然而坚持,“没有什么该不该,您既帮了我,向您道谢就是天经地义……对了”她想起什么,赶紧把手里的鱼篓抱起给她看。
“您说只要梨花鲦,这都是今早我亲手从江里捞的,保证新鲜个大,捞上来还不到两个时辰,最适合做生鱼脍,不过师傅定要刀工好才行,切得越薄味道越鲜美……”
因长年的沐风栉雨,小鱼皮肤微糙,配上麻衣短褐的简陋装束,看起来和江边任意一个渔女别无二样,唯独那双眼睛未被生活磋磨浑浊,还有飞扬的笑容,鲜活得让人记忆深刻。
星若盯着她这番模样,怔了怔,想到什么,眼底的疏离悄然转变,她走近了点,温柔微笑。
“真是辛苦小鱼姑娘了。公子最喜食鱼,既然这梨花鲦是姑娘送来的,一事不烦二主,就请姑娘来做这道鱼脍吧,也免得旁人做不好浪费了这番心意。”
小鱼闻言就愣住,让她去做鱼脍?这、这是什么发展。
没给她拒绝机会,跟前女子看了下天色,“耽搁太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需尽快和公子回禀。小鱼姑娘这就跟着我进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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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跟着进了正院,小鱼人还蒙着,星若已若无其事地招来一个侍女,吩咐人带她去厨房,最后留下句。
“姑娘尽管施为,需要什么便叫人去取,做好了,宫里自有重赏。”
语毕,抬步匆匆离开,身影没入紫藤垂花门的阴影里。
小鱼往她离开的方向望去,低声问侍女,“那里是主子们住的地方么?”
侍女不明所以地点头,小鱼若有所思,旋即晃晃脑袋,不再多想,认命地跟着侍女去往厨房。
那头,处理了这桩意外,星若便不再放在心上,穿过垂门回廊,饶是脚步略显匆忙,身影依然摇曳生姿,只不过,某个瞬间却见她神色沉凝,仿佛因为何事心事重重。
星若捧着那封洒金拜帖,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主屋西厢前。
碧空下,清风徐来,檐角铜铃叮铃轻响,惊飞了玉兰枝头栖息的鸟雀。
她听着铃声,轻轻敲门,得到里间回应后,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此时,晨光正透过窗棂洒进来。南窗的美人塌上,云阳宫三公子——元霁月坐在棋案前,骨节修长的手执着一枚白玉棋子,对着残局凝眉沉思。
晨起舞毕剑,他梳洗后换了身月白常服,暗绣流云回纹,墨发披肩,侧颜清隽沉静,无端让人生出一眼万年的贪恋来。
“公子。”星若将目光收回,轻声唤道,将拜帖双手奉上,“武当派今早送来请帖,请您过目。”
闻声,元霁月这才从残局里抽离思绪,凤眸抬起,温和道句“辛苦了”,随即展开拜帖,略略扫过内容,唇角漫不经心勾起。
“此事由他们定夺即可,云阳宫此行只为鉴宝大会,不介入他派事务。”
他嗓音清越如泉,如松风过林,随意里透着两分不容置疑。
星若对此习以为常,温柔笑笑,“既然这般,那婢子就说您近日有恙在身,不便见客,望尊长们海涵吧。”
她说着上前添茶,挽袖露出一截如雪皓腕,提起茶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元霁月的手背。星若微不可见一滞,马上用余光注意他的神色。
伴随淅淅水声,茶香氤氲,元霁月毫无察觉,对她微有冒犯的话也不以为忤。
“些许小事,你决定就好。”
他说着,眉头顿松,原来是想到了解局之法,指间的白子毫不犹豫地落下,棋子与棋盘相碰,发出“嗒”的清脆响声。……
星若收拾了书房内的少许杂乱,再无留下去的理由了,默默退到门边,离开前没忍住,最后回头看了眼。
恰好窗外有风掠过,吹动他鬓角垂落的雪色缨穗,晨光微漾,为他专心致志的眉目笼上一层薄薄光雾,彷如梦中之景。
星若痴然片刻,恍惚转回头,眼里突然涌出泪珠,她侧身毫无声息地擦掉,再抬眼时,又是那个面面俱到、从来温婉得体的侍女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