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行动鬼祟,明明她是正大光明进来的,偏偏要挑旁人都不在的时候,悄悄招她过去,低声吩咐:“星若姑姑有事叫你,跟我这边来。”
余晖渐尽,亭台楼阁尽皆笼着一层纱似的薄灰,两人穿廊过林,越走周边越是僻静,小鱼渐渐觉得不对劲,放慢步伐,忍不住发问之前,从人遽然停步。
“回星若姑姑,人带到了。”
从人把人带到,便识趣离开。
却见游廊拐角处,昏暗光线下,凭栏远眺的白裙女子缓缓转回身,秀美脸孔上挂着那抹熟悉的温婉微笑,轻声道:
“中午那道鱼脍做的很好,得了公子夸赞,特意吩咐重赏,小鱼姑娘,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原来真的把那道菜送上去了。小鱼脑子里只盘旋着这个念头,至于什么赏不赏的,她也不客气,耿直道:
“东家爱吃就行。您之前给的金叶子,别说几条鱼了,连我这个人都值不了这么多,其他的赏赐就实在不必了。”
可能是没见过这么直白坦荡的回答,对面的星若沉默好阵子,幽幽一叹。
“小鱼姑娘真是个妙人。你这般人物,日日这般早起操劳,四处奔波,也着实辛苦了。”
“您客气,江上人家嘛,都这么过的,有口饭吃就说不上辛苦。”
小鱼摸不着头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习惯这样弯弯绕绕的谈话,她干脆挑明态度,“星若姑娘,您是东家和金主,如果还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总不可能,大老远叫她来就为了夸她这几句吧。
相较白日,对面女子果然有些异样,苍白面孔上笼着层阴翳,那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哪儿都没变,但周身阴嗖嗖的,总觉得渗人的慌。
她毫无预兆地向前一步,“姑娘果然聪慧,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
“不瞒姑娘,我其实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幼年差点沦落到那肮脏地,若非公子援手,也过不上这般衣食无忧的日子。如今被人尊一声‘姑姑’,实则不过是个端茶递水、跑腿卖命的婢女罢了,平日里想见亲人一面都难。”
星若神情黯淡、语气低落,话语中的伤感不似做戏。
对她突然开始的诉苦,小鱼似懂非懂,想着这情况,自己是不是该安慰下,跟前女子已话头一转,面露哀凄,提起上次的对话。
“上次我曾与小鱼姑娘提起,我有位亲戚嫁在涟城,正是我那嫡亲的妹妹,说来已有三四年未见了,上次通信,还道给我生了个小侄儿,可惜我难得下山……”
这个简单,小鱼小心接话:“姑姑如今也在涟城,当真挂念亲人,不妨告假去探望一趟,也免得牵肠挂肚。”
话音刚落,没料到星若蓦地一步逼近,用力攥住她的手。那双纤手柔软而冰凉,掌心还有濡湿的冷汗,小鱼碰到就一个激灵。
星若再无初见时的客气疏离,握着她手好不恳切。
“小鱼姑娘说得是,我正有此意,只是这几日事务繁忙,主子那里缺不得人,实在寻不出闲暇去探望。不知……小鱼姑娘明日可否替我送一封家信?我……我可以付你报酬”
眼见她越说越快,就要往袖子里掏金叶子,小鱼尽管还糊涂,不懂送个信为什么偏要找她,但也来不及多想了。
她赶紧把人拦住,“送信而已,顺手的事,不必再给什么报酬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
前面吓了她一大跳,结果就这。小鱼想着不就是给东家送一回家信,都在城里也跑不了多远,便爽快应下来。
望着她毫无心机的直率笑容,星若目光复杂,喃喃着“那就好”,想到什么怔住,立在原地半天没了声。
小鱼眼见夜色将至,客气提醒她,“时辰不早了,您可以把信给我,明天忙完我就去送,对了地址是哪里?”
星若浑身轻颤了下,陡然回神,双目重新对焦,慢慢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小声而清晰地念出来:
“定波巷,陈三茶铺,请务必在明日酉时前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