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光明烈,白浪城中行人寥寥,各处街口不时有黑衣的天莲宗门人巡视而过,当地百姓见了都不敢多看,只能绕道三尺——
实际上,这座挨着渡口的小城,本就是天莲宗的一大暗舵所在,本地官府亦不过傀儡,所以作为玄宗之主的秦仲渊一声令下,才能这般猖狂行事。
林艄公进城多,直接赶着牛车就去了最繁华的城南大街,踢踢踏踏,猝然拐进市集边一条狭巷,前后看看再无他人,他擦了把脸上热汗,反身把车帘掀开。
“小鱼,元公子,周围无人了,你们快擦药,再耽搁就危险了。”
闷热难闻的车厢内,小鱼也早感觉到怀里人体温高得吓人,沉缓的呼吸越发微弱,她忍住挠脸冲动,忙把怀里新做的芦荟汁掏出来,小心地涂抹在他每处肿胀发热的皮肤上。
清凉汁液刚倒在滚烫发痒的皮肤上,元霁月便下意识喟叹了声。
很快地,那些可怖的疙瘩和肿胀肉眼可见的消退下去,渐渐露出他俊挺五官,漂亮的凤眸昏昏沉沉睁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叫她的名字。
“小鱼……”他嗓音含含糊糊,低不可闻,小鱼没听清,只能着急地边抹药边拍他脸,让他千万不要睡,马上就能缓过来了。
“三公子,元霁月,给我撑住,不许睡知道吗?!……我们已经进城,你再撑一下,抹完药马上就好了……”
万幸,虽然受到多番摧折,还好他练武多年底子够厚,身子还是抗了下来。
两刻钟后,元霁月体温恢复正常,浑身因为过敏引发的症状也极大缓解,小鱼这才长松口气,后知后觉到自己脸上也肿的厉害,忙把剩下的芦荟汁涂上去,迅速消肿解毒。
——之所以有眼下这幕,还是小鱼出门前临时冒出的主意。
简单讲,便是她在发现即便给元霁月换上女装抹上胭脂,依然掩盖不了他的个人特质时,只能剑走偏锋、另想出路。
两年前,她和师傅路过白浪湾,因为偶然救了林艄公,被邀请来林家做客,呆了半年多,玩心正炽的她天天和六岁的虎头到处摸鱼打鸟。
小虎头顽皮胆大,哪儿都敢薅一把,有次就被一无名毒草蛰了,浑身红肿起疙瘩,看起来极为吓人,吓得她差点哭了。
还好村里土医有经验,当即折了芦荟涂抹在他伤口,没一会就消下去了,小虎头除了眼泪汪汪再无其他后遗症。后来,小鱼耐不住好奇,还偷偷拿这毒草汁自己试过,果然,效果看着可怕,其实用芦荟一抹就好。
有这般前事,小鱼才想起用这种毒草来制造生病假象,借以蒙混进城,虽然有些惊险,所幸结果如她所料。
见他们俩都平复下来,林艄公爷孙总算放下心。
“林叔,虎头,劳烦你们先照顾着三公子,我去找人办事,办完马上就回来。”
林艄公忙连声答应,小鱼深吸口气。怀中人汗湿重衫,但人已经清醒过来,吃力地握住她手,低哑道:“万事小心,安全为重。”
*
进城后的行事,路上元霁月已和她细细商量过,小鱼心头有数,下车就直奔目的地——巷子左转,斜对面二楼,未挂招牌,十分低调的云式当铺。
作为昆仑之主,云阳宫的势力主要盘踞于北方,但在江南大大小小的城池里也布有庶支分堂,譬如以云氏之名开遍大江南北的当铺、酒楼、布庄……都是云阳宫在各地的暗桩与财源。
白浪城,也就是天莲宗占据地利之便,与官府暗中媾.和,方才一家独大,这家云记当铺才会这么低调不起眼。
这就是南北各大派的势力区域之分。若换到北方,天莲宗这类魔教便是人人喊打,压根不敢大张旗鼓,秦仲渊更是休想碰到元三公子一片衣角。
所以说,在江南小城涟城布下“伏龙山河图”的局,绝非秦仲渊临时起意,其背后深意,元霁月隐有猜测,却不知自己是否管中窥豹,遗漏了某些证据与细节……
回到小鱼这头,上楼后,伸手推开半掩的门扇,这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却见屋顶嵌着大块八宝琉璃花窗,墙壁挂着一幅幅古字画,靠里是半人高的乌木柜台,几件玉器古玩随意摆放,最显眼处供着尊通体无暇的白玉如意,细看才见上面镌刻着金乌云纹,与云阳宫的标志如出一辙。
果然,没找错地方。小鱼心头微松,仍旧面色紧绷,径直到柜台前,里面手拿水烟枪的精瘦老头听见脚步声,皱巴巴的眼皮都不抬一下,长长吐出口烟气,才慢悠悠出声。
“客官莫急,本店收的是过手的货,可不是收命的买卖。有话不妨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