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茗景庄园,已是12点一刻。
空气中,仍弥散着若有似无的微妙。
一楼客厅沙发,盛愿坐到卓然对面,点开手机浏览外卖,“中午想吃什么?”
卓然迟疑了下,“要是点外卖的话,我一个人也能应付,你有事就先去忙。”
盛愿手指微顿,“我不忙。”
话音刚落,他衣兜里的商务专用机,微信就“嗡嗡”震动不停。
卓然抿嘴没说话。
之前衣服盖在她身上那会,就是这样,像有好几个人在轮番轰炸。
“……啧。”
谎言被当面戳穿,盛愿不以为意地后靠到沙发背,长腿随意交叠,“真当我是驴啊?驴都不会一天24小时拉磨。”
“是该多休息,那就回家踏踏实实睡上一觉吧。”
卓然再度婉言下达逐客令,情绪一如既往稳定,却也没什么温度。
盛愿的太阳穴猛跳了下,冷冷掀起眼皮,对上她迷朦无光的眼眸后,终是未发一言。
客厅沉闷下来,空气压抑更甚。
卓然虽看不见,但以她对他的了解,也猜得到他正在黑脸瞪她。
可有些隐患,还是提前刺出来的好。
她斟酌着措辞,“签代言合同前,我看过你粉丝的数据画像——集中在16-24岁,‘男神’、‘老公’这类词条出现频率极高。万一再被拍到,掉粉会很严重。”
闻言,盛愿脸色稍缓,“我有的是办法,你不用担……”他扫到她手机的来电显示,“你先接电话。”
说完拿上烟盒和打火机,准备出去抽根烟缓缓。
沙发处,卓然手机还连着蓝牙,顺手戴上耳机接听。
可她不知,耳机意外漏音了——
来电的是那位陈太太,“卓总,明天你会陪盛哥一起来拍‘蜜恋’广告吗?”
“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卓然拧眉纠正。
陈太太:“他都替你喝进医院嘞!”
“……那是他绅士善良。”卓然脑海中忽然浮现什么,蓦地呼吸一沉,语气愈发淡漠:“我们只是合作商的关系。”
入户门口,盛愿换鞋动作戛然而止。
他扭头看她,卓然目光空洞洞的,这表情让人从无解读,是怕麻烦的客套话还是心底实话。
电话里,陈太太还在八卦着:“还真被我家老陈说中了,盛哥个人形象直接关乎‘蜜恋’的切实利益,卓总果然以大局为重……”
卓然微微皱眉,“你还有别的事吗?”
“不好意思哈,是我跑题了。”陈太太讪笑,“是老陈想对上回喝酒的事聊表歉意,明天重新组个局。”
“还有那啥,”她吞吐道:“我有个朋友很欣赏卓总,他本科也在英国留学,京圈二代。你单身的话要不要一起坐坐?”
“……”
卓然以最短时间结束电话。
她摘掉耳机,起身想去阳台透透气,意外撞上一堵“高墙”。
寒沉的质问声,从头顶猝然砸下:“你刚说的都是实话?”
卓然心跳漏了半拍,他都听到了?
但貌似都是些心照不宣的事实,她应该没说错什么。卓然出于谨慎,仰头问:“哪句?”
盛愿俯身逼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你在乎我的个人形象,是怕影响游戏代言?”
卓然倒吸凉气,“你也这么想我?”
“是你没向陈太太否认。”
“我没必要什么都向她解释。”
“是没必要解释,还是本来就想和我撇清关系?”这始终是他最在意的。
自从狗仔偷拍的事起,她就在一直同他客套。律师不用,陪着复查不用,这会连在她家悄悄吃顿饭也要赶他走。
卓然抿了抿唇,垂头不语。
“是,或不是?”盛愿加重声量。
卓然又缄默几秒,唇瓣轻颤:“你已经先入为主,我再说什么都没用。”
断联六年的情谊,就是一座空中楼阁,早就脱离了原有的基石。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摔得人遍体鳞伤。
卓然鼻尖有些酸涩,她背过身去,“回去冷静冷静吧,之后再谈。”
淡漠决绝的转身,连带没有温度的再度驱赶声,在旁人看来,相当于在变相默认。
让人的眼耳双双刺痛,心也狠狠一抽。可盛愿没动,他眼底燥郁情绪翻涌,执着地盯着她白皙的后颈。
半晌后,又恍然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他的目光寸寸冷凉,最后向内冰封成一层厚壳,封锁住太多的不可言说。
“走就走,”盛愿声音散漫下来,退变回那个什么都不放心上的恣傲顶流,“刚才那么多人排着队约我,正好去热闹热闹。”
他拎起沙发上的外套,松松地搭在肩头,走到门口。
转而磨磨蹭蹭换鞋,阴沉着张帅脸,余光往客厅瞟一眼,又瞟了一眼。
卓然还在平复着心绪,没回头。
就在她纳闷没听到关门声时,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腔调:“你要是还为私生粉那事说气话,那我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不是。”
“那就是因为我嫌弃机器人来着?”
“也不是。”
男人的主动低头,让卓然鼻尖酸涩更甚。不论从前的盛大少,还是后来的盛顶流,“狂妄不羁”才是他的专属标签。对她的这份独特,当年连他妈看到后都直呼“奇迹!”
可有些埋藏在心底多年、刻意不去回忆的痛,她的理智快压不住了。
早几年,就有狗仔扒出过高三那段过往。盛愿在微博亲口承认“只是关系还不错的同桌”,母胎solo人设屹立多年。
如果相处一年的朦胧好感,都抵不过他热爱的事业。那么六年后的数日重逢,又何谈撼动?
卓然自以为做好心理准备,也拿他当个关系还不错的同桌,像对顾燕京那种损友一样,时常互怼偶尔帮帮忙。
直到今天私生粉一事,独自舔舐多年的结痂伤口,全部重新撕裂开来。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问出口。更何况他还要在这住上一年、代言两年,总不好彻底捅破窗户纸,弄成不便再见的僵局。
卓然只能不停地劝诫自己,将心比心,她亦不会为了一段感情而放弃“蜜恋”,所以就各自守护吧。
从此,他天高任鸟飞,她亦会海阔凭鱼跃。飞鸟与鱼,天生就相隔两个世界。
卓然缓缓闭上眼,顿了顿:“六年能改变很多事,我们都不是从前的我们了。盛愿,往前看吧。”
背后,先是死水般的平静。
那种平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很快一声嘲讽十足的冷笑,在寂静客厅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