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观澜亭的喧嚣散去,师徒三人向夏氏辞行。临别之际,夏常山始终未曾露面,唯有夏荨独自送他们至山门外。
“此番多亏稚远哥哥出手相助。”夏荨的声音不似往日清脆,眉眼间还残留着未散的倦意。“家父已无大碍,只是……”她欲言又止,眺望间只见一只白鹭掠过。
她抬手将一缕被风吹散的鬓发别至耳后,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浅笑,最终只是一声郑重,“一路顺风!”
“珍重。”齐稚远微微颔首。山风拂过他的白衣,三人已御剑而起,化作天际的流光。
当他们赶回博林时,夕阳的余晖已城门镀上一层金边。江尘光望着渐近的书院院门,眼中泛起温暖的笑意:"终于回家了。"这笑容很有感染力,江暨也不由舒展了眉头。
暮色四合时,三人的身影已融入清宴书院的万盏灯火,刚下晚课的学员们正三三两两说笑着走向膳堂。
明堂内,江逸景还在伏案批阅文书。听到脚步声,他立即搁下朱笔迎上前来:“此行可还顺利?”一边示意侍从奉茶。
齐稚远喝着茶,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观澜亭之行的经过,重点提及了徐伯的提前到访。江逸景轻摇折扇静静聆听,目光却不时在三人之间游移。待齐稚远说完,他轻合折扇,缓声道:“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江暨正要随师尊师兄一起退出,却被父亲唤住:“舟儿留下,为父有话要与你说。”
江暨脚步一顿,心头微跳。他虽倦意沉沉,却不得不驻足转身,垂首立于窗前。窗外灯火阑珊,在他眉宇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明堂内一时静谧无声。
“怎么?”江逸景放下手中茶盏,缓步踱至儿子面前,目光慈和:“此次出门让你这般心事重重?”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
“父亲,”江暨终是抬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孩儿能否不参加来年的仙门大比?”
江逸景执扇的手蓦然收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缓步走回案前,他转身走回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镇纸,沉吟良久才道:“你怎会突然作此想?”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烛火剧烈摇晃。与阮江空蒙如春不同,博林已下了已降一场厚雪,江暨望向院中盛开的寒梅,轻声道,“孩儿不求闻达于仙门,只愿如江叔公那般,云游四海。”
“原来如此。”江逸景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谁年少时没有几分痴想?”他忽然轻叹一声,“你可知为父当年最想做什么?”
“什么?”江暨终于提起了几分精神。
“做个逍遥快活的纨绔。”江逸景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浮现几分追忆之色,“可惜,身不由己,总有些责任与担当无法推卸。”他怅然叹息,“敬者何?不怠慢、不放荡之谓也。”
江暨苦笑,轻声道:“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正是如此。”江逸景突然正色,“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提。”他目光如电般扫过儿子周身,“你这次回来,修为似乎……”话到嘴边又摇了摇头,“罢了,先去给你母亲请安吧。”
江暨刚要告退,忽地想起一事:“父亲,江氏可藏有秘传卷轴?”
夜风吹得案上文书哗啦作响,江逸景却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早等着你主动问了。”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咱江氏确有几幅上古卷轴,但……”
江暨忍不住凑近了一步,父亲却神秘一笑,“行了,明日带你见见,你便知晓了。今夜好好休息。”
江暨眼睛一亮,欣喜问道:“师兄可以一起吗?”
“尘光?”江逸景眉头微蹙,手中折扇轻摇,沉吟道,“虽说非直系血脉不得观览……”他瞥见儿子期待的眼神,终是松口道,“罢了,明日隅时,你二人在碑廊候着。”
“是!”江暨眼中光彩流转,脚步轻快地退出明堂。夜风拂动他的衣袂,送来阵阵清冽梅香。他驻足仰首,望着天际那轮皎洁明月,心中一片悲凉:看来自己终究无法避开即将到来的纷扰。
无声叹息后,他收回远眺的视线,朝着母亲许淑君居住的春园方向而去。
翌日清晨,江暨早早推开房门,惊动了路过的雨书。“公子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习惯早起了。”江暨挠了挠头,腼腆一笑,“母亲可起身了?”
“还没。”雨书见他无所事事的样子,莞尔提议:“云画正在前院练剑,公子不如去指点一二?”
“好。”江暨立即回屋取剑,快步向前院走去。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云画就气冲冲地回来了。雨书见状奇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提了!”云画撇着嘴,气鼓鼓地说,“一直被公子压着打!”
雨书掩唇轻笑,忽问道:“公子人呢?”
“走了!”云画更加生气,跺脚道,“说有急事要回意园,连早膳都不陪夫人用……”
“云画。”许淑君轻声打断,抿了口茶,半晌才轻叹,“孩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