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名?”他说,“你就打算这样浪费掉我们的基因和心血吗?”
【你完全凭自己的本事干成了一番事业,因此,你无比相信自己的看法。你坐在躺椅里主宰世界。你的观点正确,任何别的观点都是荒谬、偏激、疯癫、不正常的。】
后来我在一次签售会上遇到了江予。
江予是我隔壁班的,站在我最喜欢的当代作家的小说展位前,指尖拂过封面,一边冲我笑:“你也读这个?”
我点头,他眨眨眼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三好学生。”
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
他带我去旧书摊,一起翻陈年的文学期刊。他说他最喜欢《少年维特的烦恼》,我说我更喜欢《变形记》。
“你不会真的想变成甲虫吧?”他问。
我笑了一下,说:“变成甲虫好过变成机器。”
他没笑,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很轻地说:“林清,如果你变成甲虫了,我也一直会在你身边。”
我们常常在天台碰头,有时候他带纸鹤,有时候我带诗稿。
那天我们逃了一节晚自习,他拽着我从后门翻出去,蹲在小卖部后面的墙角喝果汁,小卖部门口的光照不太够,但我觉得很亮。
我那天第一次想:如果人活着,其实不是为了那一串数字,而是为了和另一个人对视、了解、靠近。
但很快,这一切就结束了。
是因为有一次晚自习后,班主任查自习,他不在,我也不在。老师翻了出勤记录,又看到了我俩传过的纸条。
纸上什么也没写,只有一句话:
“你笑起来像春天的风,以后请为我多笑笑吧。”
第二天我们被叫到教导处。老师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两个,不仅逃课、还……我都不好意思说……”
“你们知不知道这影响多恶劣?”
她说要通知家长。
我站在原地,心跳得很快,但却感不到手指的温度。脑子像被灌进冰水。
我回想那父亲如果看到那张纸条那一瞬间的脸。
他会说什么?
他会说:“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会说:“你让你死去的母亲蒙羞。”
他会说:“失败品。”
他会删掉我的,像删掉一个程序错误。彻底清除。
那天晚上,我回了家,坐在桌前,点开系统监控中心的终端界面。我看见自己这一个月的“认知反应曲线”在缓慢下降。
那天晚上,我坐在座位上想了很久。
然后我走上了天台。
我不是冲动,我只是觉得这是一次主动选择的关机。一次注销请求。
——林清,系统退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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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接收完毕。】
【EXO-S-ROOT当前状态:不稳定。】
天台的风越来越大,仿佛要撕开这片压抑太久的天空。
林澈站在EXO-S主控发射装置前,背影高大,僵硬,几乎和天台栏杆连成一体。
林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仿佛从另一个次元穿过时间隧道,砸进他用理性和疯狂编织的堡垒里:
“我不是冲动,我只是觉得这是一次主动选择的关机。”
“——林清,系统退出中。”
“别说了……”他低声道,像是在对脑海里的人说,也像是对自己。
可声音没停,林清站在那里,神情平静到近乎残忍。他只是重复体验着那段数据中早已烧录好的、再也无法更改的记忆: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现在你明白了,世上不光只有你,直到现在,你只知道你自己!你原本是个无辜的孩子,其实却更是个魔鬼!——所以你听着:我现在就判你溺死!”
林澈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忽然之间,他跪倒在地。
一声闷响,像被斩断的神经线。他抱住头,整个身体失去了支撑。
他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
彻底地、没有任何防备地,崩溃了。
“小清……我不是……”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让你变强一点……”
“我只是怕你……像我一样失败……”
“我没有……没有想伤害你……”
他抱头,蜷缩在发射器旁,那台他曾亲手设计的系统的根——此刻正以飞快的频率抖动,也在共鸣、也在痛哭。
顾绾呆呆地站在旁边,第一次看见这个严苛到极致的副校长,像个破碎的影子一样倒在地上。
她轻声问:“他……他怎么了?”
苏乔收回视线,声音低而清晰:“我用江予留下来的资料——林清生前写的诗稿散文、他录下的音频,所有林清本人试图藏起来的情绪……我用它们做了一个AI模型。”
“我把林清的人工智能模拟生成的情绪和回忆,通过EXO系统的‘认知改写模块’,直接发射给林澈。”
苏乔说完,转头,看了看那已经被风吹散的天台夜色。
风还没停下,她耳边全是呼啸声。
她低头,笔记本电脑的终端主控界面,开始闪烁出一行又一行变化的红字:
【核心权限失效。】
【ROOT重构请求:激活失败。】
【EXO系统正在进入——关闭流程。】
“再等十秒。”苏乔低声说。
“再等十秒,它就彻底关不住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