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道:“但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逃跑。”
见他戳破,我索性道:“对,所以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老实呆着。”
他道:“既然白教主吩咐了,在下一定老实。”说完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小二!”
小二很快“噔噔噔”上楼来,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步青山道:“拿两条干净的巾子,再端个浴桶来。”
“一个?”
“一个。”
小二“嘶”了一声,说了句“好嘞”,又“噔噔噔”下去了。
他把门关上道:“我二人浑身是伤,伤口不宜碰水,我先帮你擦洗一下。”
我问:“那一个盆便够了,为什么要浴桶?”
小二刚刚那声“嘶”明显是想歪了。
步青山理直气壮道:“浴桶宽敞。”
……这人自从醒来后时不时便神经搭错,我初时惊讶,现在已见怪不怪了。
“随你。”
浴桶很快端了进来。他伸手进去捞了捞,激起哗哗水声。
我正想过去拿巾子,却听他道:“你别动,我来就好。”
我震惊到一时忘了说话,直到他的手搭上我前襟,我身上猛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我想了想,我身上伤口众多,如果是我自己来肯定会擦到伤口,再有就是我实在太累,由他代劳确实省事许多。就这么一转念的功夫,我顿时一冷——外衫没了。
我于是心安理得地在桌子上趴好,眼皮一搭道:“动作轻点。”
“遵命。”他笑着道。
这种伺候人的事儿我从前也没让他做过,没想到他力道拿捏得刚好。
那巾子小心翼翼地擦过我的后背,偶尔他手指也点过几下。刚开始我总会不自觉一抖,后面这感觉多了便习惯了起来。
他手上的巾子像在跳舞,从后背跳到胳膊,又绕到胸前。
我努力忽略身上的酥麻,强行找话题道:“我以为你会去追查松鹤派的事情。”
他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接着动了。他道:“我既然答应要把你的眼睛治好,便一定要做到。”
他走去浴桶便洗了洗巾子,水声里我听他接着道:“从前我总以为有些事情可以晚些做。比如在登云峰......”
“够了,别说了。”我怕他提到登云峰的日子,那一幕是我永远都不愿回忆的。
他走过来,手上动作依旧轻柔,但口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不,阿舟,你听我说完。”
“我刚来时说我记不得了,这是真的。”那巾子抚过我胸前,似乎能把心中的波澜一一抹平。
“待我想起来我是谁时,我又甚至盼着哪天脑袋能撞了树或者挨了揍,恨不得真的忘了。
“但根本没用。”他自嘲道,“你玩过那种皂角做的泡泡么?你应当没玩过。我只觉得那一切都像是个巨大的泡泡,一戳就没有了。
“我总希望被戳破的那一日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我庆幸我是个瞎子,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想看见。
“可终究来了不是吗?”我道。
从头到尾,他没有解释过那样做的原因。
“所以后果我根本承担不起。如果我早些时候和你说明白,也许不会是这个结果。
“现在我明白,有些事拖不得。我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我相信我师父不会滥杀无辜,查清真相是迟早的事。但你的眼睛不能再拖了。”
总算有点令人欣慰的回答。
我没有再与他争辩,也没有探究他当初这样做的原因。
他并没有再开口,我也懒得言语。窗没开,风也进不来。
一室静谧。
不知不觉我竟又睡着了。
醒来时我感觉有点不对,掀了一点被子一看,才发现我衣衫都被换过了。
我醒着的时候原本在桌子边上,那只能是......
“你醒了。”步青山的声音从桌边传来,“我刚准备叫醒你。”
我有点心虚,差点睡过了时辰。但我总要找点面子,于是质问道:“你换我衣服?”
他似乎没感觉不妥:“总不能穿着脏衣服睡。”
我一想到他把我抱上床的画面就差点愤然夺门而去,但眼下正事要紧。
“什么时辰了?”我问道。
“戌时差不多过半,这时去刚好。”步青山接着缓缓道,“对了,越公子也回来了,他说那些乞丐并未找到小林和寒采。”
“没看到?”我讶然,“那分明就是他的声音,这些人定是看漏了。又或许他们出城了?”
“不会,”步青山道,“我让小林和寒采在光州等我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出现在了岳州,但他能对此地青楼都如此熟悉,断不可能立刻离开。”
“明日接着找。”我想起白日里自己一番阻拦有些心虚,赶紧转移话题:“先去余音楼。”
“也只好这样了。”
一盏茶后,连我这个瞎子都能感受到的亮光笼罩四周。鼻尖充斥着脂粉香气,女人的娇笑和男人的高喝不绝于耳,车马在门前停停走走,好不热闹。
“好吵。”千重道。
“笙歌楼夜夜如此。”我笑道,“等你多来几次就明白了。可别小瞧这种地方,一般当地好菜都藏在这儿呢!”
步青山迟迟不往前走。
“怎么了步大侠?近乡情怯?”我手肘捅捅他。
“这味道......阿嚏!”原来是他靠近青楼就打喷嚏的老毛病又犯了。
“哈哈!”我笑完一把揽住他肩膀,“走吧步公子,进去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