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走后没多久,我与步青山正打得难舍难分,忽然听到一道欠揍的声音。
“恢复得不错嘛。”谈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步步往我二人处走来。
我仍试图破开步青山的剑招,各种方法都试过,总不得要领。
我二人交手时周遭两股气流相互抗衡,树倒花折,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但谈旌的脚步丝毫不受影响,像是没感受到被挤压碎裂的空气般,气定神闲地走到我边上。他隔开我和步青山,仿佛汇入大海的另一条江流。他淡淡道:“走吧,让你见见亮。”
我二人收了手后,步青山走过来在我手心点了点。
我知道他也好奇,怎么一个大夫功夫这么高?
谈旌却不管,领我们进了屋。他事先已经吩咐小童烧了桶热水,而后掏出一个包袱在里面窸窸窣窣地翻着什么。步青山想要帮忙,却被他赶出去和其他小童一起砍柴。 他道:“水一会便冷了,不多砍些柴怎么行?”
我摸不清他要做什么,心里猜测他也许有话与我说。
待他们走后,我好奇问道:“你说的‘寒烟翠’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哼了一声,只道:“医你绰绰有余。”他又陆陆续续掏出一堆东西,把我和这些东西一起丢进他房间的浴桶。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从小伤没少受,对一般伤药也算略知一二,我并未闻出什么奇异的药草味道。
他又从房间西边几个柜子里翻出各种瓶瓶罐罐,也不管是药丸还是药粉,通通往水里倒。
我突然想起,步青山那天炖鸡也是这么个场景,乱七八糟的佐料一锅炖。
我回想着鲜美鸡汤,背后倏地一凉,而后森寒一痛。
我挨着他一手飞针,龇牙咧嘴道:“我说灵台仙人,你我相识不过几日,又无深仇大恨,你不必如此吧?”
谈旌手如疾电,下针深狠,仿佛手下是个稻草垛子。
他突然冷道:“一教之主?不过如此。”
看来他已知道我是谁。步青山私自放我,叛出昭明楼,此事在江湖上闹得满城风雨,我的身份连凝烟都清楚,他不会不晓。
眼周胀痛渐起,似百川汇聚重拍,要将盘踞的岩石粉碎。我听见自己说:“谈兄果然消息灵通。 ”是句废话。但我需要一些话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他手下又一针,痛得我没忍住叫了一声。只听他恨恨道:“少跟我称兄道弟。你婆罗教作恶多端,若非步青山相求,我是死也不肯医你。”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听。
步青山曾与我道,谈旌在入云中洲前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夫,诨号“金不换”。医术之高无人能出其右,可惜要他救人却甚是困难。一是他行踪不定,二是他定了个规矩,找他医治,须得留下身上一样东西,否则给再多银钱也不治。我听罢便觉此人行事有几分像我教中人,步青山却说,他定下这规矩,是因妻女惨遭求医被拒的病人杀害,是个可怜人。
至于他之后怎么来的云中洲,步青山也并不了解。
我忍不住道:“怎么?武林正道里就没有行恶之人?”
我以为他要反驳,不料他过了一会竟低声道:“你说的倒也不错。”
我弯了下嘴角没说话。善恶向来不是什么泾渭分明的东西。
在我即将痛晕之时,一股浑厚内息自背后涌遍全身,冷热二力经它调和缓冲,渐渐融汇流动。右手被挑断后续连的筋脉竟丝毫不见阻滞,内息一路沿手肘肩头直奔头顶。如沐三月暖阳,如拂绵绵春风。
我近乎昏睡过去,他声音像从远空飘来:“白教主,我不但能治好你,还能让你的武功独绝天下,全看你愿不愿意了。”
我顿时清醒了些,又撑着力气想了想,他如此说,必然是有所企图。我道:“说说条件。”
“白教主爽快,”他笑道,“只是我见你与步青山亲厚非常,这条件你恐怕接受不了。”
我心头一跳:“怎么,你要杀了他?”
他冷笑道:“那小子与我无冤无仇,我杀他做什么。我要你杀的,是他师父张玄阳。”
他竟与张玄阳有仇?
我做出为难的样子:“你也看见了,我手伤尚未痊愈,打不过他。”
他却道:“药浴可助你愈合筋脉,你的眼睛不过三日便能恢复,我还送你五成内力……怎么,不忍心?”
对张玄阳倒没什么不忍心,毕竟婆罗教一向与他不对付。只是杀了张玄阳,步青山必然要不顾一切查处凶手,到时我与他……
“我给你三天时间,”谈旌收回输内力的手,“这三日你好生考虑,你若想告诉步青山也随你。只是这大好机会摆在眼前,白教主三思。”
他手一撤走,气流不再,水面停下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