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伯伯说要跟你商议联姻的详细事宜,”范衡对范思说道,“娶蓬莱红尘仙子,思源山庄算不上高攀,想必越伯伯也不会让我当赘婿,但小越是越伯伯唯一的女儿,怕舍不得将女儿远嫁洛阳,不如取个折衷,婚后小越一年可以有一半时间待在蓬莱,我的庭院也好好修葺一下,另外在后山重修一处别馆,那里山清水秀,风景极佳,可以做避暑之用,还有礼单,只要越伯伯开口,我肯定一样不漏地备下……”
范源目瞪口呆地看着范衡滔滔不绝地说着婚礼畅想和安排,忽然觉得住在东厢房的牧溪实在可怜,被范衡这小畜生玩弄后残忍抛弃,眼见范思对范衡的安排频频点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牧溪呢,你打算把牧溪怎么样?”
范衡只是低眉思索一瞬,便满不在乎开口道:“阿牧愿意跟着我就跟着我,不愿意嘛,随他去好了,留在山庄当家丁,回玄鸮堂当杀手,总会有他的容身之地的。”
范源一把揪住范衡的衣领将他提起:“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二叔不是一直期待着我和牧溪分手吗?”范衡笑道,“让牧溪给我拉皮条,暗示牧溪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我只是按照你们的想法回心转意正经过生活了而已。”
范思也严肃提醒道:“这事牵扯越家和思源山庄两家,可不是你说反悔就可以反悔的,你可要考虑清楚。”
范衡衣襟被范源扯得变形,却仍旧笑得肆意,“我正因为考虑清楚了才找越伯伯负荆请罪的,你们在这里给牧溪鸣不平,可这桩婚事正是牧溪一手促成的,我喜欢牧溪,可我也明白我们不能在一起,牧溪同样也明白。”他和牧溪都在寻求厮守在一起的办法,而且怀抱着同样的贪心,只是牧溪贪心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必须让牧溪理解这一点才行。
范源挫败地松开范衡的衣襟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心转意,那你跟牧溪在一起才多久……同是男子,结亲本就艰难,你明白就好。”他和范思过了大半辈子,还是只能以兄弟情谊示人,奢求太过,总会害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牧溪呢?”范思问道,既然是他促成的这场姻缘,怎么这时候反而不见了?
范衡告诉将牧溪打发到香山寺的事情,又跟范源说了流霜也陪着,范源紧张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些,至于范衡跟范思商议的婚约,他也懒得管这些,只是范衡成亲之后,碍于越家压力,鬼鸮的身份怕是更加不能轻易动用了。
最后,范思决定亲自去找越华磬下拜帖,找人准备求亲的礼物,至于后面纳吉占卜,趁这次崂山派,茅山派善于卜算的世外高人还在洛阳,请他们为两个年轻人算算前程。
范衡点头表示自己没意见,眼看夜色将深,就辞别父亲和二叔回到自己庭院。在庭院外看到正好送牧溪回山庄的流霜。连忙上前问牧溪的情况。
流霜浅叹口气道:“牧溪今天兴致确实不高,戏院,茶馆,点心店,花鸟市场逛遍了,戏院的丑角演得那么滑稽,他都不见个笑模样,吃的也不多,钱也没花多少……”说着,流霜将钱袋还给范衡。范衡没有接下流霜的钱袋,只是嘱咐流霜得空跟牧溪好好散散心。
“范二公子到底说牧溪什么了?”流霜皱眉问道,“他以前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两句话就闷闷不乐一整天的,今天这样子确实古怪。”她也暗中观察过牧溪情况,没有受虐待的迹象,只是单纯不开心,可问他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牧溪却完全否认自己在难过,甚至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我去看看。”范衡拔腿往牧溪房间赶去,忽然回头问道,“阿牧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吗?”让流霜陪着牧溪就是怕牧溪难过之下不顾惜身子,流霜对美食的执着怎么着也可以影响牧溪一些,没想到这都没用。
流霜思忖了一会道:“之前我提起过在偃师公子下厨做的热汤饼,牧溪好像意有所动。”
“我去做。”范衡转身往顾庸的厨房走去,上次在发财客栈材料不足,味道也差一些,这次总算可以好好发挥了。
流霜也不再范衡院子多待,看了看牧溪房中透出的昏黄灯光,轻盈一跃,在房顶间穿梭离开。
牧溪坐在房中将酒壶中的葡萄酒倒在杯中,淡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呈现出玛瑙的质感,这是流霜极力推荐的西域葡萄酒,红玛瑙,果然酒如起名,流霜喜欢美食,却很少对酒有这么浓厚的兴趣,牧溪便也买了一壶尝尝看。
“好酒。”牧溪喝着葡萄酒自言自语道,与时下推崇的烧喉烈酒不同,红玛瑙自带的葡萄果香和酒香完美融合,并不醉人,的确是流霜会喜欢的味道,今天在香山寺观礼的时候,流霜忽然出现在他身边,说是这里的罗汉饼好吃,还拉着他一起去吃,吃完就不顾他的意愿拉着他在洛阳东游西逛,嘴巴是一刻都没有停下,牧溪简直佩服流霜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耽误流霜吃东西,要是他也能像流霜那样豁达就好了。反正范衡去找越华磬商议很越红尘的婚事去了,牧溪更懒得去凑这个热闹,索性跟着流霜在洛阳玩了一天。晚上回山庄见范衡还没有回来,牧溪也不想去找,左右不过是商量婚事细节罢了。
牧溪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范衡跟越红尘成亲,婚后会有充分的自由,这当然是跟范衡厮守的好机会,这也是他和范衡实现白头到老的唯一解法,他不想让范衡的余生都被流言非议笼罩,可又希望一直待在范衡身边,这个愿望太过奢侈,是他这份贪心使得范衡娶了一个不爱的越红尘,可范衡越是不爱红尘仙子,他心中越是快慰,至少范衡如今喜欢的是那个叫牧溪的自私杀手。
范衡进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牧溪在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桌上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忍不住将餐盒重重放在桌上道:“我看你确实长能耐了,空着肚子喝酒,真不怕把胃喝坏了。”
“葡萄酒,不会损伤脾胃的。”牧溪放下杯子解释道。
范衡一下子被气笑了,感情葡萄酒就不是就酒了,真是什么理由都敢编。“幸好多准备了几样菜,下酒正好。”范衡打开食盒,里边盛着碗卖相甩上次偃师几条街的热汤饼,还有剔刺烫熟的鳜鱼片,腌制鹅脯,时令菜心和切好的水果。
“早知道你喜欢吃这个,我经常给你做。”范衡递给牧溪一双筷子,“今晚去厨房遇到缘巧,被她好一通嫌弃,不过总算在她的调教下,做了些看上去能入口的东西,吃吧,不然这个时间我只能喂忘忧郎了。”
牧溪本来不想吃,一听是范衡做的,再加上范衡那脾气说不定还真的把菜端给狗了,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好吃,”牧溪喝了口汤道,“你看到流霜了?”范衡大晚上做了这些来,肯定是流霜告诉他的,他并不是多喜欢热汤饼,只是想起去年范衡真挚的对他说不会跟不爱的人睡在一起,如今竟然为了跟他厮守,违背心意娶越红尘。范衡早上的话是在故意伤他,但范衡也是受害者,他没有理由苛责什么。
“嗯,”范衡也坐下跟牧溪一起吃起来,“她说你今天都闷闷不乐的,要不我取消婚约算了,我们的感情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
“别,”牧溪连忙阻止,“机会难得,而且,你要真不顾一切跟我成亲,跟着受到耻笑的还有思源山庄,不值当……我只要不跟你分开就好。”
“世间安得两全法?如果,我硬要两全呢?”范衡给自己倒了杯酒说。不牵连思源山庄,也不负他的牧溪,一定会有办法的。
牧溪晃了晃酒杯中的酒,红玛瑙缓缓释放着沁人心脾的芬芳,“如今,便是两全了,你也说过,人是被自己过剩的欲望推入地狱的,我们该知足了。”
“那就为我们共同相守的未来干杯吧。”范衡举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