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寞当即了然。
只不过,这与他修仙的目的截然不同。
儿时,他想要练剑,想要上昆仑,一是因为热爱,二是希望有能力保护家里的人。
可在昆仑山上遇到了那个从天而降不告而别的仙女姐姐,他的心愿便多了一条。
他想修成仙,问一问仙女姐姐她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情缘。
苍生该护,可执念,也该解。
陆子寞握着剑,作了个揖:"帝君,我……"
可还未待他说完,天宫顶上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啊"声。
众人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穿着罗裙,扎着双髻的小仙女掉了下来,而天洞周围围着的一圈脑袋都吓得纷纷缩了回去。
小鹿儿“啪唧"一下摔在了暖冬玉上,所幸有法力护体,并无大碍。
只不过她已经感受到了无数道炙热的目光看着她,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小……小鹿儿?!你怎么在这里?"先前那个说话的白胡子老头惊呼着,连胡子都颤了颤,起身向天帝行了一礼,“帝君恕罪,此仙乃我三殿仙娥,她如此不知礼数,乃老朽之错,请帝君责罚。"
此人正是月老。
小鹿儿也心知自己捅了大篓子,一骨碌爬了起来,双膝跪在暖冬玉上,低着头,双手交叠在额头上,行了一请罪礼:"司空殿鹿儿仙子犯下大错,请帝君责罚。"
而站在她身侧的陆子寞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他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那个仙女姐姐。只不过他未曾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彩霞的光华照在她的发间,为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辉,从他的视角看去正好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子。
陆子寞轻轻地笑了一下。
而天帝坐在上首,眉头却拧得紧紧的,他身为天帝,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仙人,更何况是偏远三殿中的一个小仙娥。
只不过,他如今看着她,倒是想起一位故人。
天宫之中是久久的沉默,诡异安静,陆子寞抬头,看到了天帝深锁着的眉。
他虽然第一次见天帝,但他曾记得,半仙师祖发怒前,便是这副神情。
他上前一步,率先打破了寂静:"帝君,我此行必然凶险,不如便罚鹿儿仙子同我一起下界历练,况且,"他低头看了眼小鹿儿,"我与她,似乎也甚有缘分。”
众仙哗然,小鹿儿闻此,也疑惑地抬起头去看他,却正好对上了他那双漆黑如幽谭的眼眸。
小鹿儿一瞬间想起来了。
这这这这这……他他他他……不是自己先前救的那个凡人,梦中的夫君吗?!
他怎么修成了仙,还成了战神啊!
天帝也在此时收回了思绪,眉头也渐渐舒展开,道:"准了。"
只见他挥了挥手,便有两个窈窕的仙婢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上,放着梨木做成的酒杯。
"此乃蟠桃酒,仙君和仙子饮下此酒,便可下界了。"那两个仙婢声脆如铃,齐声道。
小鹿儿盯着那酒,心道:此劫啊,躲不过,还不给人拿法器的机会,太可恶了。
她转而举起酒杯,带着决绝,一饮而尽,身形化作了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陆子寞看着小鹿儿喝酒前的样子,原本冷酷的表情像是突然裂开一条缝,笑了一笑。
她怎么喝个蟠桃酒,跟凡人喝断头酒一般啊。
正这般想着,他也跟着饮下了蟠桃酒。
天外天。
此处是一片素白之地,放眼望去,是满目雪原,而其中,坐着个穿着素白禅衣的女子。
只见她双目微合,面色淡然。一头墨色长发如水般随意散着,垂到地上,像一条条蜿蜿蜒蜒的小路。
天帝独自一人走着,足履踩在未化的雪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而他那身华贵的金色服饰,成了这片雪原上唯一的亮色。
"净悟。"天帝停在了那女子身前,"那个人,好像她。"
那女子不开口,也不动。
天帝未恼,只自顾自地说着:"她回来了,是吗?"
须臾,那女子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其干净而透亮的白瞳,又自带一分悲天悯人的慈悲。而那整片的雪原,随着她这一动作,化成了泛着淡蓝色波光的浅潭。
"此话何意?"
天帝侧身负手,看着那同水一般蓝的天:"不周山封印岌岌可危,魔族中人蠢蠢欲动,本君需要她,天界需要她,苍生需要她。她……该回来了。"
"呵,"那女子轻哂,再次合上了眼,"那你当年,又有何意义?"
天帝静默,低头看了眼那湿了的鞋袜和衣袍,半晌,冷不丁开口:"有意义的。"
那女子轻叹一口气,连那浅潭都轻轻晃了晃:"风易,那你又何苦问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