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9月20日，凌晨3点。

余双林睁开眼睛看到医院的天花板的第一反应是，完了，日报忘了保存。

他不是第一次进医院了。

昨晚夜班的时候他在忙着写日报，王小梅边整理材料边滔滔不绝的讲今天看的小说。

讲到男主和另外一位男主终于打败了炮灰男配和他的多事哥哥幸福的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晚上没吃晚饭，再加上连续一周的夜班，低血糖又光顾了。

眼前一片黑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好像喊了一声“余”，就失去了意识。

初中时，父母因车祸双亡，靠父母的赔偿金和奶奶卖点菜拉扯到上完高中。

余双林也很努力，年年奖学金，空闲时间兼职，就这么一点点凑够了上大学的学费。

最后靠保送上了西大，毕业后他放弃了保研，早早进入一家大厂做工程师。

虽然工作辛苦，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但是每个月都能给奶奶转上一笔钱、不用让奶奶在大冬天凌晨三点就骑着三轮去拉菜，让他觉得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之前读书、兼职都好像是在拼着命去做的，为了让奶奶早早过上轻松一点的日子，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看过这座城市的日落了。

虽然夜班伤身体，但是有补贴。每次和王小梅一起刷卡上班的时候，透过办公室落地窗刚好能看到外面的夕阳。

13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夕阳下，余双林跟着奶奶走路去办父母的死亡证明。

夕阳把一老一小的影子拉了好长好长。以至于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不敢看那样火红的夕阳。

他总是在教室待到天黑，然后去菜场帮奶奶把三轮骑回家，再用煤气灶烧饭。

多数情况下是没卖完的菜和面条，有时候也会烧个稀饭配点馒头。

直到自己上班后，赚的钱足够奶奶养老了。但每次他给奶奶转去的钱，奶奶都给他存着没有动。

他开始不知道，直到奶奶临去世前，才颤颤巍巍地告诉他，那些钱都被她存在一个存折里，包括以前父母去世剩下的赔偿金。

奶奶的遗物很少。

几件衣服，一个床铺，一个被摩挲了很多遍的存折。

老房子因为楼层低，墙角已经有了一些霉菌。

余双林才在手机上看到说有霉菌的房子对人身体很不好，他打算年末就去贷款付个首付。

房子已经看好了，是一个带电梯的二手大平层。离公司近，小区绿化也好，中间还有一个人工湖，好多人一到傍晚都在那里遛狗。

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老人的身体跨下的速度超出了余双林的想象，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不愿再留下拖累他一天。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老人回光返照一般紧紧回握余双林的手，余双林赶紧将耳朵凑到老人身边。

她先是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温柔地说出一句：“林林，你辛苦了。”

余双林瞳孔骤缩，须臾，跪倒在床前。

奶奶去世后，更像是用工作填满自己的生活。

王小梅每天都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没空去想别的了。

王小梅是余双林大学时候唯一的朋友，那时候余双林成绩好，长得好看，但闷着不说话。很多女生都被他的脸吸引然后被他的态度劝退。

只有王小梅给他送了情书被拒绝以后单方面和他成了朋友。

但余双林不是天生不爱说话，他只是没有时间去跟人交流。王小梅性格开朗又大方善良，余双林也经常帮忙给她代课或者考前辅导。

后来王小梅知道他家的情况，明里暗里帮了他很多次。那种活少钱多的兼职少不了王小梅的“暗箱操作”。

她经常借口自己买多了菜，去他家吃饭。那些适合老人吃的营养品，也成了王小梅口中多买的菜。

后来两个人又一起去了同一家公司，余双林经常帮摸鱼看小说的王小梅完成各种PPT和日报。

王小梅每天跟他聊天的内容除了骂领导，就是她看的那些小说。

余双林不懂为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也能有那样的感情，自己好像从来没对任何人产生过爱情，他想了想给他递过情书的王小梅。

想起王小梅，他只能想起奶奶，那种感觉太像了，是那种带着一点愧疚的亲情。

监护仪发出稳定的滴声，余双林望着吊瓶反光，突然察觉到了一丝诡异。

----他能看清吊瓶上的字了。

下意识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脸上什么都没有，桌子上，也没有。

不仅如此，屋内的装潢明显是高级单人病房。

余双林之前不是没进过医院，低血糖顶多是在普通病床休息会，旁边应该还有趴着睡着的王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