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放下杵臼,把捣好的茶又放到一面细罗上,轻轻筛着,细细的茶末飘出了沁人的清香。
“义社兄弟多是些粗鄙凡夫,空有一身蛮力,不会法术。我不想他们白白送死,于是便亲自进城夜巡,查找妖邪。”
“可是,一连数日,也未查清楚到底混进来了什么东西。只有一只不明所以的怪鸟,夜夜戾叫。前天夜里,我又带人去巡城,途中听到一名女子的尖叫,循声赶过去一看,竟然发现了一大群小童。”
何欢儿插言道:“关义士,你发现孩童之处,是不是城东的一家酒肆?”
“正是。那酒肆横梁上,吊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疯癫妇人,我冲进去救了她,不想却中了埋伏,叫人用药迷晕了。”
关月怒气上涌,用力地晃了几下手中的细罗,把茶末筛到罐中,然后,含怒带恨地把筛罗扔出了舱门。
赵四哥立刻从竹椅上弹起,紧跑几步,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听不大清在说什么。
只是,神情不大好看。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身处一口枯井之中,泥泞阴冷,并且被下了药,全身动弹不得。那药甚是厉害,我花了好几个时辰,耗光大半法力才把药逼出体内,逃出了枯井。彼时,天已入夜,我对这座城极为熟悉,很快就认出自己是在玉皇观的后院。”
郑无伤眉头一挑:“山主也曾去过一个道观。不知这鬼城里有几个道观?”
“只有一个玉皇观,就在城西北角。”
“如此说来,山主追着那个面具人也去了这个玉皇观。当时,关义主就在后院的井中!”郑无伤惋惜地摇头,“可惜山主中了毒箭,不然以他的谨慎周到,定会将道观里里外外都搜一遍,那样就能早些发现义主了。”
关月接着道:“我走出后院,来到前面的大殿,远远看到教场方向似乎有亮光,本想前去探看,却撞见有人进了道观。”
何欢儿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人?”
“一男一女。那个女子就是我在酒肆撞见过的疯妇,而那个男人……”关月的眼神陡然充满了怨恨,一掌拍到了几案上,瓶瓶罐罐抖了三抖,“他居然穿着我的红斗篷!”
在座众人俱是一惊。
“他一个胖子,哪里穿得出我的风韵!白白糟蹋了我的爱物!是可忍,孰不可忍!”关月咬牙切齿。
在座众人一听,差点惊掉了下巴。
看得出来,这位义主是真心喜爱他的红斗篷。
顾子期打破了沉寂:“听说,义主遭人追杀之际,怀中抱着一个金匣,不知那金匣从何而来?”
关月狡黠一笑:“诸位是为了金匣才来到这座鬼城的吧?”
“不错。几日前,有人从我神剑门密阁中盗走了一只金匣,落下了一个古旧的腰牌,上面写有‘芜城’二字。”
关月面色一凝:“若我猜得不错,那匣子里是不是装着一颗百年人头?”
顾子期沉声道:“正是妖君之首。”
关月良久无言,一动不动目视着茶釜中的水,仿佛入定了一般。水慢慢开始沸腾,发出了细小的声响,鱼目似的泡沫自水底浮现。
“顾少主,你不该来这里。”关月捏了一撮盐扔进水中,“趁为时未晚,你还是及早抽身为妙。”
“妖君之头对我神剑门至关重要,我家少主前来寻找,天经地义!倒是关义主……”郑无伤满面狐疑地盯住关月,“金匣在你的地盘出现,难道只是巧合?”
关月冷笑道:“到富家大户打家劫舍的事,我义社不是没做过,还做过不少,但都是奔着金银财宝。一颗人头,白给都嫌晦气!更何况,我这小小义社,哪里来的胆子,敢跑到修仙圣地去偷东西!”
“义主莫恼。鄙门弟子出言唐突,顾某代他赔礼。”
关月出神地望着顾子期,默然无语。
“义主,水已二沸,是时候下入茶末了。”
关月猛然回过神来,用半块葫芦舀出了一瓢水,拿一截木棍在水中搅了两下,然后把茶末倒进了釜中。
“顾少主,我方才的劝归之言,出于一片赤诚。那匣子来得异常蹊跷,关某猜测,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设下圈套引君入瓮,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义主的好意,顾某心领了。”顾子期欠身轻施一礼,“不过,那只金匣对本门而言,事关重大,我岂能因畏险而弃之不顾?还望义主将金匣相关之事一一告知。”
关月沉思了片刻,言道:“大约四五日前,那只金匣随船到了码头,赵四当日便交给了我。我一见那东西,便认出是邪物,当时我正为城中的怪事烦心,没空理会,于是将之放入一个桃木箱中,锁进了码头的仓库。”
水又一次沸了,清新的茶香从釜中弥散了出来。
关月把方才舀出的半瓢沸水又倒回了煮沸的茶水中。
“谁知,当天夜里,那个金匣就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南门的城关。城关上的义社兄弟和流民都发了狂,互相厮打不休,为此还死了好几个人。我见那东西过于邪性,第二天便遣散了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