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大如小山的黑蜘蛛,何欢儿心里一个劲地敲鼓:这蜘蛛一张嘴,能吞下三个何欢儿!
她礼貌地笑着,对关月连连摆手:“义主的爱宠,小女子怎么好意思踩上去?哈哈……使不得,使不……”
话到一半,她一只手突然叫人攥住,一眨眼便落到了蜘蛛背上。她来不及吃惊,就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
她又一次摸到了顾子期的手……
机会难得,决不能轻易松开!
于是,她双手齐上,牢牢箍住了顾子期一只光洁如玉的手,嘴角恨不得飞上天。
“顾少主的手为何这么凉?小女子帮你暖上一暖,可好?”
“……”
虽说天光昏暗,看不清顾子期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手心处传来了几分温热。
见他没有甩开自己,何欢儿暗中窃喜,两手抓得愈加紧了。她光顾着陶醉,并未注意到自己用力过猛,指甲已经掐进了顾子期的皮肉里。
关月道:“姑娘,越珍贵的器物,越是易碎,当轻拿轻放。你再不放手,顾少主的手就要叫你捏碎了。”
恰在此时,顾子期耐不住痛,轻轻发出了一声:“嘶……”
何欢儿如梦方醒,慌忙松了手,“顾少主,小女子一时迷状,力使大了些,你还好吧?”
顾子期将手掩进袍袖,若无其事地道了句:“不碍事。”
他抬眸望向蜂群一般聚涌而来的怨魂,眼底泛出深深的忧郁,“义主,仅凭一只蜘蛛,恐怕挡不住这一城百姓的怨念吧?”
“唉,正如顾少主所言!往年一般需要用上三只。”
“三只?”何欢儿忽地眼睛一亮,“义主的蜘蛛,尚有三只在世!只是……不知爬到哪里去了……”
“当真?”
“昨夜在县衙,有三只蜘蛛怪……般若被打回了原形,顾少主没忍心杀,把它们放生了。”
关月喜出望外,负手在后,对着顾子期深深弯下了腰,“顾少主这一念之仁,功德无量!”
说罢,他抬起踮起脚尖,忽快忽慢地踢在蜘蛛背上,而蜘蛛的八只脚随着他的节拍整齐地踏向地面,与此同时,巨大的身躯也开始不断晃动,仿佛一栋摇摇欲坠的楼阁。
“义主,你莫非是在召唤那三只般若?”何欢儿站立不稳,干脆坐了下去。
“不错。用不了一时半刻,它们定会出现。”
何欢儿仰面望去,头顶的怨灵诡谲变幻,乌云压顶一般层层袭来,却像被一面无形的障壁挡住了似的,无法接近蜘蛛背上的三人,就连尖嚎之声都显得十分遥远。
“义主,你养蜘蛛是不是为了平息鬼城中亡灵的怨气?”
关月莞尔而笑,道:“错!关某是为了般若,才选中了此城安身。”
何欢儿不解:“这是何意?”
“姑娘可知‘般若’二字何解?”
“据小女子所知,般若是佛家语,意思是通向彼岸的智慧。”
“智慧从何而来?”
何欢儿咯咯笑了两声:“义主,小女子知道你以前是一位僧人。你要在此时此刻,为小女子讲说佛法吗?”
关月凄然一笑:“关某心中并无佛法,唯有般若。”
听了这句话,何欢儿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了木楼障壁上那面令人窒息的壁画。
“义主的话,小女子听不大明白……”她面色稍显迟疑,“不过,听起来……义主似乎……有心结难解。”
关月抚掌大笑:“姑娘谦虚了!若是不明白,又怎会一语道破了关某心中所想?”
何欢儿蹭了下鼻子,故作谦虚:“小女子不过是想到了静室入口前的那副壁画而已……”
“姑娘能听会观,善用六根,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何欢儿嘴角上挑,摆出了一个笑脸:“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对小女子的问话却一字未答,义主才是有大智慧的。”
顾子期在她身侧坐定,徐徐言道:“往事悠远,人心深渺,如暗河交错,其间自有诸多幽暗难明之处,你又何必问。”
“顾少主,你莫非知道关某的过往来历?”
“不知。”
关月在顾子期对面坐下,端视了他片刻,问道:“顾少主是如何一眼看穿关某便是人皮夜叉的?我在外从未露过真容……偶然见到我这张脸的,都被我杀了。而义社之人,他们对我人皮夜叉的身份一无所知。”
未等顾子期回答,何欢儿率先开口:“义主,你怎么不问问小女子是如何认出你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头发。”关月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
“啊?”
“你在金州南城的破庙见过我。”关月无比珍惜地抚摸着两鬓的发丝,“关某这样美的头发,世间绝无仅有。”
何欢儿咬紧牙关,拼命忍住了抵在喉头的笑声。
“然而,画舫之上,关某盯了姑娘好一阵,你居然完全没有认出我……属实有些有眼无珠了!”关月颜色间透着几分愠怒,“当日在破庙,亏我还出面为你解围呢!”
“是,是……小女子属实眼拙,眼拙!”
话虽如此,何欢儿心中却道:即使认出你来,我也得尽力掩饰不是?人皮夜叉以神秘凶残闻名,哪个敢冒然指认!
“罢了!念在你后来还是认出了我,就不同你计较了。”关月将头发向后一甩,偏头看向了顾子期,“顾少主,你又如何?”
顾子期道:“初见之时,我见义主一直盯着何欢儿看,心下便猜到了四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