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技,是何欢儿的拿手好戏之一。
她幼年流落街头时,遇到过一个江湖艺人,以口技为生,任何一种声音和动静,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何欢儿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了他大半年。那位跑江湖的艺人见她机灵好学,遂将一口绝技传了她三两分。
仅这三两分,已是不得了。
为了不打扰关月念诵经文,何欢儿口中不断呼出婴声婴语,引着赤色怪鸟远离了般若。
她向城门那边望了一眼。
夜娘已从红斗篷手中逃脱,像一截木头似的半跪在地上,怀里死死抱着飞霜剑。在她一旁,顾子期正徒手与红斗篷打斗。
红斗篷虽然身形胖大,身法却十分灵活,不知为何,面对顾子期的攻势,他并无还手之意,只是一味躲避。突然,他虚晃一招,把袍袖往顾子期面门上狠狠一甩。
顾子期怕他使诈,倒身向后一跃。
趁此间隙,红斗篷甩开大步奔向城门,一转眼便消失在了城门洞里。
何欢儿松下一口气,无意间抬头,乍然瞥见城门上方悬浮着一张白色人脸。她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白面具!
城墙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夜行衣,隐没在苍茫夜色中,唯有脸上的一张面具,白得发光。
他居高临下,一张白惨惨的脸俯视着城下的顾子期。
顾子期并没有追赶那个红斗篷,而是从地上拉起夜娘,牵着她往何欢儿的方向行来。
面具人飘下城门,宛如一个白面鬼悄然跟上了顾子期。
“顾少主,身后有人!”何欢儿用尽全力喊了一声。
她才一开口,在她头顶盘旋的怪鸟仿佛骤然清醒了一般,戾叫着冲天而去。
糟了!
她再一次学起婴声,但那只鸟飞得太高,又戾鸣不绝,根本传不到它耳朵里。
突然,怪鸟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如一道赤色闪电从高处降下,张开尖锐弯曲的鸟爪,钳住关月两边的肩头,将他整个人攫向了空中!
“义主!”何欢儿卯足力气,瞄准怪鸟扔出了整个钱袋子。
太远了,没打中,落下来小小一阵钱雨。
一个空空的钱袋子轻飘飘掉在了她的头上。
然而,诵经之声并未断绝。
关月虽被那只鸟抓到空中,依然盘腿端坐,口中抑扬顿挫地念诵着经文。
一介凡人何欢儿登天无门。
她深感气馁,扭脸望了一眼城门——顾子期与那个面具人双双飞上了城墙,顾子期手中无剑,与面具人势均力敌,完全无暇抽身。
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无力登天,至少也要离天近一些,哪怕只是一毫一寸!
想到此处,她攥紧拳头,快步冲向一只小丘般的般若,拽着蜘蛛毛奋力往上攀爬。谁知,她刚爬到中途,般若剧烈晃动起来,毫不留情地把她甩了下去。
四只般若保持着原来的阵型,头部朝里,腹身朝外,追着那只怪鸟飞速向城门方向移动。
夜娘抱着飞霜剑,傻呆呆地站在城门正前方,对小山一般压过来的巨大蜘蛛视若无睹。
“夜娘!快躲开!躲开!”何欢儿连喊几声,夜娘毫无反应。
何欢儿暗自叹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抄到般若前面,拼死将夜娘拽到了一边。刚刚立定,般若便携风而至,蹭着她们二人过去了。
稍晚一步,两个人都会被碾成肉饼。
城门不够宽敞,打头的一只般若卡在了门洞,四只般若齐齐停了下来。
“何欢儿,剑!”城墙上传来了顾子期的喊声。
何欢儿稍稍一愣,霎时明白了。
顾子期之所以不召唤飞霜,与红衣夜魔、面具人徒手相斗,是怕伤了揽剑在怀的夜娘。
“夜娘,松手,把剑给我好不好?”何欢儿哄孩子似的,把手伸向了夜娘。
“啊——”夜娘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惊恐地摇着头,后退了几步,将剑搂得更紧了。
看样子,她是中了邪术。
形势危急,耽搁不得。
何欢儿一个箭步扑上去,不顾鼻子不顾脸,往夜娘脸上撒了整整一包独门迷药——醉生梦死。
夜娘抽动了几下,软倒在地,剑也离了手。
何欢儿捡起飞霜剑,冲着顾子期竭力高喊:“顾少主——!”
喊声未歇,飞霜剑已从她的手上疾飞而出,如一道流电窜上了城墙。
顾子期握剑在手,如虎添翼,很快逼退了面具人,而后凌风飞起,直取空中那只赤色怪鸟。
关月的诵经之音响彻天地,万千亡灵犹如黑色怒海倒悬于天,分出无数细流注入了地上的四只般若。
般若吐出的蛛丝泛着圣洁的光晕,如烟似雾散入了无尽的虚空。
顾子期挥舞长剑,向着怪鸟一连劈出数剑,寒光凛冽,仿佛青色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