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主他……”郑无伤英眉紧皱,仍欲开口。
石无厌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袍,冲着他又是挤眼,又是晃头。
“少主一向隐忍,他嘴上不说,身子可不会撒谎。他一路上都在挂念师兄,眼见师兄平安无事,心上那根弦一松,这才撑不住了。”石无厌扭头看定郑无伤,“你说呢,郑二师兄?”
“嗯?啊……是!宰相说得有理!”郑无伤干巴巴应道。
关月轻叹一声:“顾少主瞧着不大妙,还是到静室中好生歇一歇才好。”
众人跟随关月登上了城关。
陆无庸抱着双臂倚在城头,见到顾子都立刻站得笔直,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山主,你没事啊。”
“怎么?”顾子都轻轻挑眉,“你很失望?”
“我……”陆无庸不敢正面看他,把眼珠子溜向了一边,“怎么会?”
顾子都狠睨了他一眼,语气不善:“不成器的东西!我现在腾不出手打你,一会儿找你算账!”
陆无庸扁着嘴低下了头。
“义主!义主啊!你可回来了!”光头沈九急冲冲跑了过来,“这一回怎么这么慢?是不是没穿红斗篷,城里那些鬼不认识你了?我说什么来着,多做几件,换着穿!不就两件斗篷嘛,能值几个钱?都怪那个赵老四抠门,跟个铁公鸡似的!净耽误事!”
“行了,行了!”关月不耐烦地挥手,“城凹子里躺着四个百姓,你带上几个兄弟,把他们接回来。”
何欢儿扬手叫了一声:“我也去!”
郑无伤回头喝了一声:“有你什么事?”
“我得把我的铜钱捡回来。”
那半袋子铜钱,不仅是她的全部身家,也是她的趁手武器。
何欢儿跟在沈九等人后面,才跑两步,就被郑无伤一把揪住了。
“不许去!”郑无伤一瞪眼。
“为什么?”何欢儿一脸懵。
“丢不丢人?”
“丢什么人?”
郑无伤居高临下:“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虽为见习弟子,也勉强算是修道之人,为了几文臭铜钱蝇营狗苟,成何体统?”
何欢儿仰面而视:“郑大仙长,小女子肉体凡胎,既不能辟谷吐纳,又不能吸风饮露,那半袋子铜钱可不是什么身外之物!而是命根子!小女子身上没钱,心里慌得慌!”
“慌什么?我神剑门哪一顿没给你饱饭吃?”
“这……这倒没有。”
郑无伤俯下身,戳着她的脑门,一字一字地说道:“记着,你乃神剑门弟子!一言一行皆关系着神剑门的颜面!不许在外面丢人现眼!”
何欢儿小声嘟囔着:“面子哪有肚子重要……”
“你说什么!”
“郑二,你管她作甚?一块顽石,还想打磨成玉?”陆无庸倚着城头,神情又冷又硬,“说来说去,都怪大少主眼瞎,但凡他带回来的,能有什么好货色!”
“陆无庸,你够了啊!也不知少主到底欠了你什么,人前背后的,你都不让他安宁!”
“我哪里说错了?这麻子女凭什么当我神剑门弟子?她也配!”
郑无伤拿眼角扫了下何欢儿,丧气地闭上眼,“提起这个,我实在无话可说。”
“他身为少主,难道不该事事为神剑门考虑?怎么能凭个人好恶与意气行事?”陆无庸望着走进木楼的顾子都一行人,神色甚是不平,“人人都说我爱捅娄子!哼,我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已,哪里比得上他顾大少主?他闷声不响的,哪一回不是闹到阖门上下天翻地覆?”
郑无伤稍稍一愣,低声道:“那些事不能怪少主……他也不想的……”
“每一件事都因他而起,不怪他怪谁?他简直就是一颗灾星!神剑门迟早毁在他手里!”
“陆无庸,你无理取闹也要适可而止!”郑无伤朝木楼方向张了一眼,“这些话,你就不怕山主听见?”
“我……”陆无庸脖子一横,声音却虚下去不少,“我……巴不得他听见呢!”
郑无伤轻蔑地撇嘴:“你跟我嚷嚷算什么?有本事的话,你就当着山主的面说!”
陆无庸噎住,半晌,脖子扭向一边:“你管我!”
“量你也没有那个胆子!”郑无伤忽地一转头,厉喝道,“……站住!”
何欢儿本想趁郑无伤和陆无庸斗嘴,溜下城关去捡打怪鸟丢出的铜钱,猫着身子才走了几步,却被郑无伤一把拽住了后衣领。
“见习弟子,你是少主亲自带回钟鼎山的,不许给他丢脸!神剑门的水深着呢,想对少主不利的人大有人在,你的任何不当举止,都会让少主落下话柄!所以,你给我老实待着,不准擅自行动!你听到没有……”
郑无伤不由分说地拖着她走向木楼,一路上絮絮叨叨,像拎鸡一样把她带回了木楼下的静室。
万鬼消歇,月凉如水。
静室内冷得如同冰窖,何欢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