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爱瘫软在地上,半眯眼睛,脸上拧出一道又一道褶皱,嘶哑着声音自言自语道:“鞋子掉了,鞋子掉了……”
竺一禅看了一眼法爱的脚,两只鞋子明明好好地套在他的脚上,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忽然间,法爱又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陡然睁大双眼,对着一片虚空乱抓乱挠,苦苦哀求道:“我办得到!我办得到!放了他们……”
竺一禅僵硬地捏着佛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感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转过头,看到苍云一脸紧张对自己说道:“我们要不要先把他藏起来?他看起来像是疯了,万一让柔然人看到了,说不定直接按厉鬼处理了。”
两人一起将法爱抬进帐篷,把门帘遮好,扶着法爱的头使其平躺。安顿好法爱后,两人刚直起腰喘一口气,法爱猛然坐了起来,向苍云伸出手。好在这次苍云有所防备,在他起身的瞬间,就敏捷地躲开了。
法爱扑了个空,趴在地上,瞥到了苍云的脚,如获至宝地死死抓住,悲戚地呼喊着:“求求你了,嘉蓝,不要走。”
“我不是什么嘉蓝。”苍云有点恼怒了,愤愤地蹬着脚,想把脚从法爱手中抽出。
竺一禅赶紧上前,使出全身力气将法爱拉开,按回到床铺上,等法爱逐渐平静,他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忐忑地看了一眼苍云,低声说道:“苍云施主,我替师兄向你道歉,他不是故意的。”
苍云一边揉搓着脚踝,一边皱着眉头抱怨道:“我真是受够了被当作其他人,他们为什么总要在别人身上寻找心中的影子呢?”
竺一禅无言以对,只能不住地道歉。
“你干嘛要道歉,我又不是在怪你,我也没怪他。”苍云忿忿地瞅了法爱一眼,然后不解地问竺一禅,“那个嘉蓝是谁?你知道吗?”
竺一禅仔细地回忆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过:“从来没听师兄说过这个名字。”
苍云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地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了!”
“你知道?”竺一禅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嘉蓝是师兄的本名,然后就像你说的那样,随着什么红尘一起放下了。”苍云自信满满地说道。
竺一禅叹了口气,刚想说法爱的本名不叫嘉蓝,但苍云自己就推翻了之前的说法,咬着指甲喃喃自语道:“不对呀,要是放下了,刚才为什么还一直喊着呢?”
竺一禅没有打扰她的神游,把注意力放回到法爱身上,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呼吸也逐渐平稳,看上去没有危险的迹象。
“那你也帮我起个法名吧!”苍云突然开口对他说道,“这样好像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也蛮有意思的。”
“你又不是出家人,要法名何用?”竺一禅低声说道。
“要剃光头发出家,才能有法名吗?”苍云不满地问道,“你们那个佛,这么小气的吗?”
竺一禅眉间深蹙,转过身,正朝苍云坐着,直视着她问道:“苍云施主不是想知道真正的自己是谁吗?找到答案了吗?还是说,已经疲于寻找,想要躲在佛门之中、法名之后,用‘放下’来掩盖‘得不到’?”
苍云抿了抿嘴唇,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片刻后,她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会累,不行吗?我在寻找答案的路上,想停下休息一下,不行吗?你们的佛门,不能让人短暂地休憩下再上路吗?你们的佛,一定要人永远地臣服在自己脚下,不能离开吗?”
“那是对佛的不敬!”竺一禅的胸口上下起伏。
“是吗?”苍云若有所思,“我在一棵树下休息好了,再次踏上自己的路途,虽然我离开了,我依然深深感激那棵树,曾给我提供过片刻的宁静,难道,这是对它的不敬?”
“佛法怎可和普通的树相提并论?这是对佛法的亵渎!”竺一禅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
“就算是吧。”苍云淡淡地回答,“那你的佛会生气吗?它已经是神仙了,还会对我们这些愚蠢又脆弱的人生气吗?就像一个两岁的孩子,打了你一巴掌,你会生气吗?会责罚他吗?”
竺一禅呼哧呼哧地看着苍云,没有回答。
“我会生气,因为我不是神。”苍云坦然地说道,“我会找到看管孩子的大人,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看好孩子,孩子不懂,难道大人不懂吗?但我不会跟孩子生气,毕竟只是孩子。”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着,谁也说服不了谁,也无法不在乎对方的想法。他们就像两条带刺的藤蔓,克制不住地靠近又抗拒,等意识到是自己的征服欲作祟时,这才发现,双方早已绞缠在一起,相融共生。
门帘突然被掀开了,惊得帐篷里的人全身一震。
只见曼多匆匆走来了进来,掏出一样东西,激动地展示给他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