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中,佛珠转动的声音停止了,竺一禅竖起耳朵,认真聆听起来。
果然是苍云,她正在和守卫理论着什么,语气极尽焦躁。竺一禅有点儿担心,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栏杆向关口眺望。没过多久,苍云黑着脸冲了过来,将一张画举到他的脸前,气急败坏地质问道:“这是什么?你解释一下。”
竺一禅定睛一看,立刻把头撇到另一边,慌乱地责备道:“为什么给我看这种东西?疯了么你?”
“这是我在王妃帐中找到的。”苍云又掏出几张,“还有这些,不都是你给她画的吗?”
竺一禅微微回过头,迅速扫视一眼其他画,皱着眉头说道:“这些是我画的,那个不是,你拿走,快拿走。”
“不是你画的?”苍云半信半疑。
“当然不是!我是个出家人,怎么可能做这种露骨之事?”竺一禅强调道,“而且我只画山水,不画人物。”
“不会吧?修建佛像的时候,你不是把佛像画出来给工匠看的吗?”
“那是佛陀,不是人!你……”
竺一禅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平复好情绪后,他严肃对苍云说道:“总之,你拿过来的那张画,我没画过、也没看过。王妃只是请我画一些故乡的风景罢了,仅此而已,真的,我对你发誓。”
苍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揉了揉额头,懊恼地说道:“抱歉,今天发生太多事了,我脑子有点懵。”
在竺一禅的询问下,苍云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听得竺一禅眉头紧锁,尤其是雅朵对王妃的控诉。
苍云讲完后,小声问竺一禅:“有件事我不方便问六公主。你是见过王妃的,依你看,王妃是雅朵说的那样人吗?她会不会真的对青阳,还有你……有什么心思?”
竺一禅沉默片刻,认真地说道:“我感觉,现在你们的重点,全放在了王妃有没有偷情、和谁偷情上面,而不是谁是凶手。如果,她的死跟真的和偷情有关,那她就是活该吗?凶手就能隐身吗?
苍云施主,不管王妃的行为举止有没有污点,她都是受害者,找出杀害王妃的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说的对……”苍云神情恍惚,“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竺一禅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后,问道:“按照你祖母的说法,王妃把青阳引到花丛中,就消失了,等青阳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苍云点点头。
“不对。”竺一禅冥思苦想,“我见过那片花丛,要找一个人不难,王妃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死掉,实在太奇怪了。你说在王妃帐中发现了血迹,我觉得,王妃在去花丛前已经受伤,甚至死了。”
“你的意思是,带青阳去花丛的,是王妃的魂魄?”苍云有点恐慌地问道。
“当然不是。”竺一禅无奈地摆摆手,“你想想,当时王妃的帐中,不是一片昏暗吗?那青阳看到的人,真的是王妃吗?”
“是凶手!”苍云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是个局!凶手知道青阳话都说不利索,就装成王妃的样子,把青阳引过去,嫁祸青阳!”
竺一禅点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所以,当晚青阳见到的人很关键,即便不是凶手,也是帮手。如果能知道那人的身份,离真相也不远了。”
他建议苍云再好好问下青阳,苍云明显一愣,面色不佳。这让他感到很奇怪,担忧地问道:“怎么了?青阳还好吗?”
“没、没什么。”苍云呢喃着,向后退后了两步,“我先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辛苦苍云施主来回奔波了。”
“这是哪里的话?要不是你,先被关着的就是青阳,我恐怕会疯掉。”
“只要苍云施主能安心,我……”
竺一禅的话戛然而止,苍云抬起眼望向他,但没等到他再开口。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苍云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了句保重,转身离开了。
还没到营地,就听到喧闹声,苍云心一沉,疾步赶了过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营地并未迎来夜晚的宁静,反而乱作一团。
族人们大喊着青阳的名字,到处跑来跑去。央雪正气愤地指责着曼多,曼多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苍云急忙拉住从面前奔过的彩香,得知,今天轮到曼多舅舅看照青阳,但他忙着打制铁器,一时间忘了青阳的事,等央雪小姨修剪完羊毛回来,才发现青阳不见了。
一旁的央雪还在质问曼多,什么铁器那么重要,把他的魂都夺走了。
但苍云什么也听不见,她手脚发抖,跌跌撞撞地跑到青阳的帐篷,里面空空荡荡,青阳最爱的羊角项链掉在地上,散发着冰冷的光。彩香带着哭腔说,他们已经把附近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青阳。
“祖母呢?”苍云颤抖着声音问道。
“在六公主那儿。”彩香委屈又不满地说道,“为什么人人都围着六公主转,连祖母也不例外?”
“我去找祖母。”苍云转身走出帐篷,迎面撞上了醉醺醺的桑吉。
“姐姐回来了?”桑吉迷乱地搭上苍云的肩膀,含糊不清地说道,“殿下正为六公主的事情大发雷霆呢!你怎么不去陪陪殿下啊?”
还没等苍云翻脸,彩香一个箭步上前拉走了他,紧张地跟苍云解释道:“他醉了,脑子不清醒,姐姐你别生气,他、他心情不好……”
“我哪有心情不好?”桑吉站都站不稳,靠在彩香的身上,甩着手喊道,“我高兴得很!我老早就不想当那个什么随从了!现在刚好,不干了!谁爱干谁干!”
苍云冷着脸拍了拍衣服,心中已猜到几分,嘲讽道:“你让六公主受了那么重的伤,吐贺真只是撤了你的职,真是仁慈。”
桑吉一下子恼火起来:“对对对,他最好了!我们尊贵的吐贺真王子!可汗最得意的儿子!谁在他旁边,都被衬得一文不值!”
“别说了,我扶你去休息。”彩香低声哀求道。
桑吉立马转成了笑脸,搂住她的脖子,轻狂地嚷嚷道:“好,不说了,不说了,以后什么也不管了,再也不去卖命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多生几个孩子。”
苍云神色复杂,将目光投向妹妹,刚好彩香也瞅了过来,只不过,在对视的那一刻,她立马埋下头,扶着脚步凌乱的桑吉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