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十六年,庆国与楚国爆发空前绝后的战争,死伤无数,最终以楚国惨胜收场,庆帝之子厉王作为质子被送往楚国,年十三。
厉王名薛浪,取风流多姿之意,幼时天资聪颖、才思敏捷,其母容妃母家地位显赫,庆帝对其寄予厚望,然而厉王的荣宠终结于庆国战败那一年。
惨烈的战争结束,但厉王的劫难不过才刚刚开始,楚国向战败国讨要质子,庆帝不得不给,即便他们要的是他最看重的儿子。
在楚国做了四年质子,厉王回国时面对的却是来自各方的怀疑猜忌,他从平息战争的功臣,摇身一变成了可能叛国的皇子,皇帝不会信任他,百姓不可能拥护他,从他迈出本国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枚无关紧要的弃子了。
旁观国内一年之波诡云谲,至于大庆廿一年,异族来犯,厉王挂帅出征,三年后率部回京,夺嫡之争如火如荼。
将边关情形禀明父皇后,薛浪便毫无挂碍地出了宫,似乎忘了自己还有个母妃。
容妃宫里的人左等右等也不见厉王来,终是站不住,大着胆子到宫门堵人。
“厉王。”
薛浪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不悦,转回身却大大方方地笑问:“李公公,你也出宫?若是顺路,不妨一起走。”
李公公叫苦不迭,饶是在宫里见惯了装腔作势,也摸不准薛浪的意思,他到底是真忘了,还是想与容妃撕破脸?
传闻厉王在边关神挡杀神,是尊名副其实的煞神,身上气势自不必说,只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压得李公公根本喘不过气,隐隐比肩皇帝陛下,这和他四年前刚回国时那孤僻寡言的模样截然不同。
想到容妃的吩咐,李公公咬了咬牙,额上滴着冷汗,恭敬但隐含胁迫地说:“容妃娘娘有请。”
过了半刻钟,他浑身抖如筛糠,面前的人沉着脸,杀意凝成实质,一个不顺心立刻就能叫他人头落地。
“母妃啊……是本王疏忽了,忘了拜见。”厉王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出,李公公抖得更厉害,“劳烦公公前面带路。”
李公公如蒙大赦,连声应是,绕到厉王后方,几个宫人低着头快速跟上,唯有厉王,身姿颀长,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把匕首,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神色晦暗不明。
容妃不愧为当朝宠妃,宫里且不说金碧辉煌,也是雕梁画栋,与皇帝寝宫相去无几,薛浪一路走一路看,眼中始终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似是对这地方满意极了。
宫人忐忑不安地将人领到贵妃榻前,应声而退。
薛浪打量了一会儿捻红戴翠的美妇人,只叹岁月也不舍得催美人老,然后散漫地行了一礼,笑意阑珊地问:“母妃找儿臣何事?”
多年未见,容妃也打量着这个越来越捉摸不透的儿子,他们明明有着最亲近的关系,却彷佛是隔世的仇人,相看两厌。
曾经她也有争权夺位的野心,爬都爬到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没人会不贪心,她想要更多,想要九五至尊。
那场大战毁了她最得意最出色的儿子,也毁了她的美梦,厉王无缘储君之争,她再不可能把心思放在一个废物身上。
她亲手将厉王教导成了冷血无情的样子,一出生,她便在为他铺路,现在只觉讽刺。
在他回来前,庆帝来见过她,帝王少有的怜悯血脉,同她商量哪家的小姐未出阁,让薛浪自己挑选一番,算作几年质子生活的弥补,也为了控制军权在握的厉王。
朝里太子和四皇子分庭抗礼,急需一个人来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最好这个人不会影响到太子顺利继位。
半晌,容妃疲惫地移开眼,冷冷地通知他:“你父皇要为你赐婚,几个世家的女儿任你挑选。”
“不选,”薛浪手指触在冰冷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回,“儿臣无心娶妻,母妃不必费心。”
容妃闭眼假寐,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薛浪站起身,再行一礼:“儿臣告退。”
“由不得你。”
母子连心,他知道那个冷冰冰的母妃心里在想什么,更知道尊贵的皇帝陛下有何打算,不过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摆布了。
嗤笑一声,他大步流星走出皇宫。
宫外,厉王府的马车安静等着,薛浪让他们先回去,独自旋身进了青楼。
得到消息的容妃微微抬头,眸中冷光乍现。
薛浪一进去,莺莺燕燕瞬间围了上来。
“公子......”
他嬉笑着随手点了几个,在老鸨乐呵呵的视线下缓步上楼。
二楼厢房,几位妙龄女子或害羞或大胆,眼里都盛满了这位俊逸非凡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扭着腰肢想要贴近他。
薛浪笑眯眯地接下酒杯,不动声色躲开她们的触碰。
“燕离。”
一声低语落下,姑娘们眼里有茫然闪过,随后身子一软,纷纷晕了过去。
黑衣男子半跪在地,左手持剑,右手放在膝上,脸上带着白银面具,只露出一双黑不见底的眼,他谦恭地垂着头,一只野兽收起了锋利的爪牙。
“主子。”
薛浪颔首,坐到桌前,把酒杯搁在一旁,神情放松地问:“查得如何?”
藏在面具后的声音沉闷地回答他:“陛下要在宴席上为您赐婚,收回兵权。”
意料之中,薛浪无意识地点了点桌子,燕离起身为他斟酒,马尾散落胸前,替主人隔靴搔痒一般。
薛浪饮了酒,砸吧两口,一脸嫌弃地说:“好廉价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