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坐在长桌主位,敲点着钢笔,沉默不语。
半晌,他看着大门,开口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研究员你一言我一语,有些错愕:“啊?这不是刚刚开始吗?”
博士将钢笔扔在桌面上,把显示屏的亮度调高了些,切换到迷宫大图,说:“夫人来了。”
众人僵住,目光聚焦大门,下一秒,璞玉推门进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在外面。”这话是对博士说的。
“是的,夫人。”博士挥挥手,研究员不敢多留,拿起夹板钢笔,低着头往外走。
“记忆迷宫是什么?”璞玉开门见山。
博士不打算隐瞒,他将那副迷宫图放大再放大,直到出现一个弱弱的红点出现。
“这是夫人在的位置,您要走完这整个迷宫。”
接着,博士又把图缩小再缩小,密密麻麻的线条,视觉上引人不适。
“为什么?”璞玉问。
博士如实告知:“您失忆了,按照设定好的迷宫走下去,才会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璞玉要的不是这个答案:“我为什么失忆?
“您生了一场病。”
“我忘了什么?”
博士摇摇头。
郁闷,烦躁,璞玉揉着眉心,降不下,散不了。
“那就讲讲现在的情况。”
“好的。”
“十几天前,您在西亚和平联盟总基地做了一场手术。”
手术虽然意外成功,但也随之带来强烈副作用——记忆缺失。由于没有先例参考,成功的偶然性过高,博士,连同其他研究员都不敢替璞玉强制填补这段记忆。
在避免反噬的情况下,只能靠璞玉自己一步步找回记忆,因此他现在正在接受的梦境治疗,叫记忆迷宫。
“像捡碎片一样,一块一块给拼凑起来。”博士说。
记忆迷宫除患者本身以外,还需要一个入梦者,在梦境中对患者的记忆场景进行搭建和引导。
“所以,梦里名字永远模糊的那个人......是入梦者,对吗?”
博士回答:“是的。”
“他在哪里?”璞玉问。
博士不说话了。
显示屏上的迷宫看得人眼花缭乱,璞玉干脆转过头,他将口袋里的小蝴蝶拿出来,递给博士。
“有些东西你们没藏住。”
博士接过,盯着小蝴蝶,不知道在想什么。
“帮我恢复记忆吧。”璞玉说。
“短时间内吸收十年之久的记忆,人类的大脑承受不住,况且您的身体还在恢复阶段。”
“超乎常理的事我不是已经做到一件了吗?”璞玉答。
研究室内出奇的安静,博士拿起小蝴蝶,揉掌心来回摩挲。
“夫人,花上五年左右的时间,记忆自然会恢复的,您完全不用冒这个险。”
璞玉没说话,随手拉了长椅子坐下,将包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来,耳环,戒指,一份蜜月协议书。
他抽出那份蜜月协议书,放到射灯下,“死亡证明书”五个大字清晰显露出来,占满视线,落款“璞玉”两个字,是他的字迹。
“他叫白杨?”璞玉刻意避开博士刚刚那句话。
“是的。”
“......我跟他结婚了?”璞玉问。
“是的,你们已经结婚十年了。”
璞玉愣住。
出生于璞氏,年少成名,赴任院长。在任何事情上,他早已不图“长久”,“永恒”更是痴心妄想。
但是,梦里这个人竟然和他撑过了十年岁月的变迁。
这样一来,跨越87,658小时的撕裂,拉扯,连带滔天的孤独会不会不值得一提。
不求名不图利的靠近,真心会不会经得起考量。从荒土松软的心动走到牵手,亲吻,相拥入怀,会不会是爱。
走过十年,能不能笃定一次“永远”。
璞玉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声音低低,他终于肯将所有混乱不安整理起来,在这一刻坦白承认:“忘记他,我很痛苦。”
......
博士将小蝴蝶放在桌子上,戳了戳,不知道下定什么决心。
“入梦者的意识活动仅存在于病人的梦境当中。”他前言不搭后语。
“......什么意思?”
“您没有梦的时候,军长的意识是一片漆黑的,像被关在一个没有光的小房间,”博士说,“直到夫人下一次做梦,打开那扇门,您要治多久的病,他就得在梦里待多久。”
璞玉心一紧,瞳孔微颤。
“......像植物人一样?”
“是的。”
博士将小蝴蝶捏在手里,指尖碰到某处开关,小蝴蝶亮起粉光,博士把它递给了璞玉。
“夫人,现在选择权交给您,您确定要恢复所有记忆吗?”
“确定。”
“如果夫人后悔,可以随时和我说。”
文件被碰落地面,“哗啦啦——”纸张稀拉翻页的声音。璞玉转身,一一捡起来。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