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长思定楼止桑是想给她难堪,还不敢公然在都桑城地界上杀人,解下面纱与裘衣递给若彤。
“记住以你们自身安危为重。”说着闪身拐进焚香房。
禹之展开裘衣披在若彤肩头,拉着她引人流继续向前去。
待动静小些吟长默默摸出鸠罗庙,有昨天被围观的教训她今日裘衣里穿的是最普通的雪域服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走在大街上没人注意。
去时坐马车没花多长时间,现在步行回去耗时耗力,好在沿途是集市,大大小小摊位上正贩售都桑城自产自销的东西,外来新鲜玩样寥寥无几。
对吟长来说,在大街上这样闲逛的记忆很遥远却刻骨铭心,那时只管笑、闹、玩无拘无束,惬意温暖。京都街头巷尾大到名楼贵肆,小至地摊叫卖都混迹过。七年魂牵梦萦,她归心似箭只待此间事了。
“走开走开,臭小子不要当着我生意。”
“求求你,给我药吧。”
“滚滚滚,你爹死不死与我何干,拿钱来就有药。”街南头一摊位前,男子拎着寒风中冻得僵硬的孩子扔出,男孩十一二岁摔倒在地额头撞开道口子,血水混着泥沙污秽的小脸很狰狞,仍锲而不舍的爬起来跟在摊主身后讨药。
“求求你求求你,我爹快死了。”情急之下抓住了小贩裤脚。
沾满血污的手彻底激怒摊贩他一脚踹过去,孩子匍匐在地半响没喘上气来,众人围过来他见闹大了赶紧提拉着裤子溜走。
孩子趴在都上呜呜大哭,家里娘亲和妹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所有钱都用来买药可阿爹不见好早上还晕死过去,听隔壁婶子说城南这先生的药好得很,可他们实在拿不出钱买只能死皮赖脸的讨,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抵不过失去父亲的恐惧,现下万念俱灰。
行人喜欢看热闹却最怕麻烦,瞧见闹事的人已走生怕这孩子赖上谁纷纷躲避开。
“别哭。”女子蹲在地上掏出帕子让他抬起头来。
小男孩哭得泪眼婆娑,只看到身前有个模糊的身影替他轻轻擦拭,也不嫌脏握起自己的手覆在伤处说“压着别放,在这里等我。”
待他擦干眼泪要看个清楚,面前空无一人要不是手上压着张帕子,他都怀疑自己撞傻了。
吟长沿着街道往里走,果然在转角处看到方才打人的商贩,他摊上摆放着许多瓶瓶罐罐的药材,一幅挂立的招牌上写着百年祖传,摊前正有位公子在问价。
她走上前拿起小瓷瓶拔出塞轻嗅,一股甘草混着金银花甘甜的味道扑鼻而来,无伤无损的药只能说吃不死人,身旁那位公子似乎饶有兴趣。
“好香。”吟长举着药故作惊喜。
小贩看这姑娘虽衣着简素但样样均是十成新,估摸着也是不缺钱的主立时热络起来。
“姑娘好眼力,这瓶可是耗费许些珍贵药材研制,不知姑娘是哪里不适呢。”他洋洋洒洒的说。
“近日晨起疲软腰酸下腹有坠感,偶还记性差不知先生这里可治得。”吟长说着手抚向额头,一副腰酸背痛的模样。
身旁的年轻公子惊掉手中物想笑又极力忍着憋得凄苦,小贩瞧着以为他对这妙龄女子生出了怜惜之意,毫不起疑拍着胸脯说治得治得。
“喔,那先生说的是哪味药。” 吟长演戏得心应手,不想今日遇上个内行那便更好。
“这就是,不过药就剩一味两位不知谁要。”小贩心里打起算盘指着那公子重新拿在手上的瓷瓶说
“我要了,多少钱。”她知道对方是想抬价,配合着急忙道。
“不多不多,十两银子即可。”小贩报价。
吟长摸索袖袋就要付钱。
“我出双倍。”一直不曾言语的公子发话。
吟长气恼等着小贩决断,小贩左右为难的样子不再出声。
“我出三倍。”她说。
“我出四倍。”他抢。
小贩心里着实乐开花遇着两位财主,幸好没被刚刚的死小孩坏了运气。
“我看公子也没有哪里不适,为何与我一介弱女子争夺。”吟长压低声问,还不忘咳嗽几声当真柔弱入骨。
“姑娘误会我无针对之心,只是好东西人人都想留着。”大冷的天里他轻衣薄衫风流得很。
“拿来,是我先买的。”她气极伸手去抢,公子假装手滑药瓶子磕在摊桌前裂开口,眼见要撒一地小贩怎能让这笔大买卖丢了,眼疾手快的捞起来,顺手接过女子递来的新瓷瓶装好。
“也罢我不要了。”吟长突然改变主意转身离开。
小贩瞧着两方竞争的大好局面散了,心知价格不可能再涨只担心公子哥毁约,忙把药瓶塞进他手中说“公子,这药归您。”
随后小贩心里美滋滋,捧着手中刚进的四十两银子提早收了摊,连家传白玉瓶被自个亲手送出去都不得而知。
街口转角
“多谢姑娘。”买药的公子打开玉瓶倾倒里面药液,这支通体乳白的玉瓶情急下看与瓷瓶确实像,得亏她递与小贩时手够快。
恐怕连那人自己也不清楚这白玉瓶的真实价值,不然不会如此招摇过世的摆弄。
“公子得此物至少值十金,如今只花四十两白银赚了大头,可否再赠我二十两银子。”吟长并不打算与他结交直言不讳道。
“当然。”轩宇文从袖中拿出锭银子给她。
女子掉头进隔壁商铺,他心生好奇跟了一路,见对方出来后走回街边寻蹲在角落的孩子。
“那先生的药我看过不适合你阿爹用,这些银子你先拿回家交予你阿娘,再上医馆找大夫去诊治。” 小男孩迷茫的望着身前停下之人,见她拿出荷包塞进自己手里说。
吟长特意将银子换散,就怕别人瞧见再讹他,男孩谢跪后爬起来拼命往家里跑这次他铭记恩人样貌。
阵阵寒风吟长忍不住缩缩身体,脱下裘衣时不觉现在浑身冰冷,一件披风毫无征兆的落到肩头尚带着余温,是刚脱下来的。
“是你。”吟长看着方才配合买药的那位公子。
“这是赠物。”他指着她身上披风晃晃玉瓶说。
“多谢。”吟长没有推拒道谢后离开。
这次轩宇文没再跟上,而是循着方才男童跑回家的方向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屋里大大小小的哭声,他在门外停下,见男童和一妇人连同抱着的小女孩被推搡着赶出门。
“赶紧滚,你们克死我兄弟还想留下来克死我们全家吗。”砰,门被使劲关上。
妇人抹着泪咬紧牙不哭出声,身边与怀中是尚年幼的儿女今后该怎样过下去。
“阿娘。”男童举起刚刚一直藏在怀中的荷包,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妇人接过荷包打开,看见里面钱财当下气愤不已“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做偷窃的事,阿娘就算饿死也不需要这样的钱。”
她把崭新的荷包扔在地上,方才强忍住的泪水此刻决堤。
“不不不,阿娘不是我偷的是位小姐给阿爹请大夫的。”男童也慌了急忙解释。
“人家无缘无故怎会给你那么多钱财,你再扯谎我真是白养你。”妇人愈加悲愤。
怀中小女孩还听不明白阿娘和哥哥的意思,见大家都哭也哇哇哭起来。
轩宇文点点头身边随从上前道“夫人错怪孩子,这钱确实是位好心小姐给的我可做这个见证。”
妇人忙擦干泪即便刚丧夫也不能在陌生人面前失礼,不知不觉另一只手搂紧儿子的肩膀。
“夫人,我这里还有百两银子够你们在都桑城中另置处房子过活,不过令郎得卖身于我家主人。”随从说出公子早先授意的话。
妇人根本没考虑要卖子为奴,就要拒绝,旦听男童清脆的嗓音先说“我去。”
“琪儿。”妇人惊呼。
“阿娘不用再说,只要我们都活着总有再见的机会,若抱在一起死又有何意义。”许是贫寒的家境使得小童子明白许多成人尚且断不清的道理。
轩宇文回身上马车,心中料定这百两银子日后定有千百倍的回报。
早上街口男童被小贩欺辱时他也在场,世间弱肉强食规则如此管不了也管不过来,但那孩子被小贩扔出去时明明可自保不受伤,却生生摔个头破血流,以为这样小贩会同情些许给他药不想人心铁石。第二次受伤后引起围观有机会要挟对方,施暴者想息事宁人倒真会给药,他却又没这么做,谋生时期使些非常手段无可非议,却能谨守初心实是难得。
也许正是这点打动她,那个与自己合演一出戏的女子,忆起她用男子不足之症诓骗小贩,还学得娇弱病态的样子轩宇文笑扶在软椅内。
随从奇怪主人在车内无故的笑声,但不敢发问只回话道“公子已处理妥当,他只求多陪伴母亲身边几日。”
轩宇文说“待我们离开都桑之日招回。”
“是。”
马车缓缓驶离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利之一字,有人为其所惑,有人为其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