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中的,是她困于眼前执念苦在心中有愧,忘了王权变更之下哪里不是累累白骨,放眼以后轩昊初一定会比唛茨王更能造福一方。
半响手从眼前放下,她才看清自己走到了偏僻的民居。
“三哥。”吟长心虚的唤身边人。
凌瞿生不怒自威,穿着与百姓一般简洁,不掩饰眉宇间的不悦。
“如果我知道助你成事,会让你承受这般苦,那么雪域或许也不该存于世。”他浑身戾气,一字一语绝不是气话,让人毫不怀疑其言必信行必果。
吟长惊慌,在凌瞿生眼里她因报恩受制于雪域,才会将怒火转嫁,只是世间之事倘若叶阿九不想为,何人都逼迫不了。
她情不自禁捉住凌瞿生的指端,带着试探在他低头看来时,轻轻笑开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如春阳照雪。
“三哥。”没有多余解释,吟长再次轻唤。
对方不为所动。
“三哥...三哥...。”她不厌其烦,不想再议论此事就赖过去。
凌瞿生的冰寒未被春阳消融,可任她拉扯的姿态中蕴着宠溺,有些苦自心而生,磨砺己身方可渡,他帮不了。
“跟我走。”这里虽然僻静却不是安全的地方,凌瞿生反手握住吟长,向民居更深处去。
当进入一座新的小院时她不由感叹,果真是狡兔三窟,短短的时间内安置下这么多处所。
瞧着吟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神情,他气定神闲道“有钱。”
无法反驳,寰王坐拥兵权身后是富甲天下的母族,若他争储,京中各位皇子想必都寝不安席,可近年多听闻帝王不甚喜爱此子。
“何时离开。”在厅中落座后他第一句话便问。
吟长早先思虑过,决定等前方有战况再撤,唛茨王坐镇宫中,一旦神殿有变势必会让他察觉,届时再生事端。
“大军行进十日左右可到达边境,待到两国交战我就回返,估摸也要半月光景。”她说出心中想法,始终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唛茨王,一夜之间改变想法。
“你用了什么计策左右他的决定。”吟长说。
凌瞿生端茶饮并不打算回答,看来得先让寰王消气才能正常交谈。
“三哥,我给你讲个笑言吧。”她主动凑到上去。
对方放下茶盏既不拒绝也不应,吟长自顾自的接着道。
“一蒙师只识川字,见弟子呈书,欲寻川字教之,连揭数页无有也,忽见三字,乃指而骂曰,我到处寻你不见,你倒卧在这里!”她坐在椅中绘声绘色的讲到,徐漪在门外听闻,憋着胀红的脸匆匆离去,老远还能听到笑声,主座上的人无动于衷。
吟长再择一言。
“一医者医坏人,为丧家所缚,夜自脱赴水遁归。见其子方读脉诀,遽谓曰,我儿读书尚缓,还是学游水要紧。”凌瞿生依旧不苟言笑。
她好生挫败低声嘀咕。
“罢了罢了,春风不入驴耳。”
她耷拉着脑袋,挑桌上点心食用,谁知咬下去含嘴里还未咀嚼,对面人开口了。
“所以,本王觉得不好笑就是驴。”他言之有序,如镜的目光似当真了。
吟长开口辩解奈何嘴里糕点咽不下,一着急呛得捂嘴猛咳好不狼狈,待杯茶下去才缓过来。
对面男子终于低低笑起来,声如林中鹤,嘴角的弧度似月牙。
头一次听他自称本王,肃穆的气势,霎时拨乱她心绪。
因为彼此内心的熟识,让吟长几乎忘记,他再不是当年京中孤立无势的三皇子,而是镇守西北战功显赫恃强争霸的寰王,十年时间可以改变太多,是她一直刻意避及。
“你想知我如何让唛茨王出兵。”凌瞿生眉梢带笑,冷俊的面孔染上柔色,妖异不凡。
吟长默默点头,比起被捉弄更想知道此间缘由。
“将我在雪域的行踪透露并放出消息,中原寰王有意与雪域结盟。”他说得漫不经意,听者心惊胆战。
这计确实正破唛茨王心防,阿定斯如今的战力,对上雪域尚且不易,倘若再加上中原,永无翻身之日。
得洛的死不管何方势力所为,都敲响了警钟,此时各城动荡王权不稳,他勉强还能压制,但当近敌强大到阿定斯望尘莫及时,内部这些狼子野心的人,必定先分崩离析急着瓜分利益。
即使面对雪域新王仍疑虑重重,他也再等不得,压上身家豪赌一把。
但凌瞿生兵权在握,等着他犯错的人多如牛毛,若传出与雪域有私下往来是通敌之嫌,皇子也难逃问责,这解了燃眉之急却埋下无穷隐患,于他无半点益处。
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吟长不敢深思。
“何必如此,我就算办不成这事也不会怎样。”她说出口的话柔和,明知对错,实在责怪不了为自己做到这般的人。
“你在担心我。”凌瞿生慢慢走到吟长座前,居高临下看去,很想知道今日面纱下是哪副面孔。
他及其自然的伸手去摘,对方丝毫不避,径直看来的视线饱含忧虑。
“无需担心,朝堂上弹劾我的奏章早堆积成山,多一条也不多,他们能取证再说。”他话说得狂妄,应事有绝对掌控力。
两相对视均想从对方眼中探到更多情绪。
此时徐漪叩门,得应允才将急报交到少爷手中。
赤离城传来的消息,轩昊初接了禅位的诏书,支持者不少,王族内的反对声也很大,时势艰难险阻。
阿定斯大规模行军,不肖他们抵达边境,雪域就会收到被攻的消息,赤离朝堂会被新起的战事强压下纷乱,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你不回吗。”吟长把传递消息的宣纸揉碎,自己还需停留,但他不应该留下。
“确实该走,可…”凌瞿生看向她直言正色。
“我不想”他接着说。
一室寂静,徐漪早不知所踪,她本意是想他即刻离开,话到嘴边竟有些踌躇。
“阿九。”凌瞿生唤。
“嗯。”吟长不敢再抬头,迎上那道如鹰目般锐利的眼。
再相遇,凌瞿生似乎对阿九这个称呼尤为喜好,只要彼此安静下来不言语时他便会唤,又不进行后续交谈。
“三哥,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搁下茶盏吟长追问。
又是沉默她重新戴上面纱,时辰不早该回神殿,起身告辞对方点头答应。
待吟长一脚跨出门外,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话道“尤恐相逢是梦中。”
如许优柔的心境如不是亲耳所闻,谁都不敢相信出自杀伐果断的寰王之口。
离去的人并未因此停留,但她迈步的动作几分无措,正低头掩藏羞涩。
阿定斯此行柳暗花明,处处转机皆离不开凌瞿生相助,自重逢危境里总能得他援手,若当巧合,吟长连自己都骗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