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离手,小郎君先下了注压小。
见此吟长终于下定决心,正正放在了大上,黑漆漆的字被白玉圈占,恍惚看去如“困”一般。
富态男子应照自己的话,接着与她对着干。
“一二五,开小。”阿福再次揭盅喝道。
赌坊暗自有经营之道,新来赌客大多是赢钱的,待其成瘾后再慢慢收割,可今日这位小姐不同,想必踏入此地只是她心血来潮之举,日后多半不可能再来,因而没有必要养肥再宰。
这会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吟长,没看到她恼怒的神情,反而恍然大悟般轻笑。
可身上所戴之物似乎都压尽,唯有从袖中摸出锭卖酒赚的碎银,按理说这样的赌局是不接受小筹码,但她第一次来,赌坊先前也没说明。
阿福向掌事请示,对方思索着点点头,反正是最后一注不如卖个面子给她,万一还有下次生意岂不是赚大发。
富态男子盯着吟长的视线更明目张胆,他双手抱胸,眼中尽是下流之色,今日赢了不少钱,本想去秦楼里快活快活,倘若眼前女子愿意委身于自己,可比勾栏院里的那些人好太多,再多花十倍给她也无不可。
“小姐,钱我这里多得是。”他指了指桌旁,面前的钱财堆起不少,但对方并不搭理,手上拿着那锭碎银气势冷冽。
男子没再继续讲,心想等她耗尽最后筹码,必有求人的时候。
小郎君又率先压了小,富态男子也比吟长先投注买大,她托着腮游移不定,惹得看热闹的人心急火燎,最后投了小。
阿福举手摇动骰盅,咚咚的撞击声络绎不绝,等他刚放下离手,吟长眼疾手快将腕间另一只玉镯,放入了博点位为十的木槽,没开之前均可下注不算违例。
压大小胜负五五开,赔率翻倍。
压点三骰六位十六数,胜算渺茫,赔率翻百。
待大家看清她举动不由纷纷嗤笑,若能中那才是财神到,绊倒拾元宝。
阿福的脸色瞬间阴沉,他连忙伸手要去揭盅,吟长已快其一步拦下。
“今日我与你犯冲换一人来吧。”她清脆的话音发寒,眉目如画却无温度。
客人确实有换骰手的权利,阿福赶紧向掌事挤挤眼,对方急忙上前来道。
“小姐,在下为您揭盅如何?”他看到另一只玉镯时便大感不妙,这位小姐若天真无知何必做隐藏之事,只怕另有图谋,她一只手镯价值万金,抵赔百倍得要了他的命。
吟长既知骰盅里的手脚,就不可能再让他们碰触,对着掌事摇头言。
“让在场的宾客来揭,对你我皆公平。”
“这样不合规矩。”掌事马上拒绝,今日这骰盅要嘛别开,要嘛只能从自己人手里揭晓。
不该贪图一时之利,造成僵持的局面。
“难道坊中只允你们的人掌盅?”她问得单纯无暇,话中之意让众人反思,若判定输赢的东西至始至终都在庄家手里,那么是不是就有操控得可能。
宾客面色沉了下去,气氛也不如方才喧闹,回想这些年的输赢,即便没问题也觉得身在局中。
“小姐慎言,我们做买卖讲究的是诚信,你若信我东坊的大门随时敞开,你若不信就请回吧。”掌事态度大不如前,下了逐客令,只想尽快将这尊瘟神请出去。
非常时刻,给她冠上寻衅闹事的罪名,先教训一顿再送官,想必东家也能压下。
“好,你的人来但不能用手碰。”吟长继续试探。
掌事面露狐疑,众目睽睽之下一再推拒反而显心虚,他没有即刻回话,等着听眼前女子说个不能碰的法子。
“小郎君借你折扇一用可好?”吟长朝左边人借物。
对方看着她,随即递上手中物,他身后侍从瞪大了双眼,吟长并未看到。
“用它开。”她转而给掌事。
万众瞩目下,他握住扇柄推移盅身,突然木质扇骨与木质盅接触时滑了把。
吟长知道他要使坏,第一时间拦住伸出手的掌事,一颗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小郎君那边发出,将原本摇摇晃晃要开不开的骰盅撞倒,里头三枚骰子纹丝不动,亦无人察觉到他所为。
变故之快赌客们大气都不敢喘。
“四三三,十点。”她清澈的声音缓缓道。
身后不少人惊呼,这他娘的真遇了财神,怎么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大势,不由向桌前所用骰子看去,莫非以前真被骨骰损了气运,日后定要避晦气。
“多谢贵坊赠财。”吟长伸手索还折扇,嘴里听不出喜怒。
掌事气得不轻,将扇随手甩出去,凶恶本性展露。
“小姐,我们二楼详谈。”他恨不得要生吞了眼前人。
吟长忽视其言,走到角落捡起扇子勃然不悦。
“怎么输不起吗?”她在袖口上擦了擦扇面,一抹脏污还是坏了日出青山之景。
掌事可不管她情绪,招呼着两名壮年男子上前请人,不能在厅堂中再逗留了,骰盅已开输赢无可辩,但百倍赔款她一定拿不走。
“若是不去呢。”吟长傲骨嶙嶙接着问。
两个女子在赌坊这等九流之地,顶撞主事实是不明智之举,毕竟能经手这营生,多少有些权势可依,心中替她们惋惜。
“这么多的钱款您也得给我们时间准备不是。”掌事差人继续靠近,嘴里勉强挤出句好话。
吟长荡开笑意,走到小郎君面前。
“抱歉,我该怎么赔偿。”她送上折扇,语声诚挚。
虽然不是自己弄损,但因己而毁理当赔礼。
红衣小郎君接手拿去,展开察看,扇面上的旭日升升,因脏污灰蒙一片,影响了整幅图的盎然意境
吟长见他眼中情绪不好,便知这是对方心喜之物,若明码标价未免辱没了。
“若不嫌弃,我来修一修。”她提议,即使被拒绝也能理解。
小郎君没有过多思考,将扇面呈到吟长面前,没应答一句话,行动上默许了她。
赌坊的书案上有笔墨,却只有黑红两种颜色,黑用来写契,红用来画押。
吟长将两色相调直接落墨,一抹随朝阳而生的紫霞衍于笔下,遮盖住污渍晕染入纸,将灰暗之色提亮,寥寥数笔移云换霞,美轮美奂。
“公子看如何?”她撑开未干的扇面,双手递去给红衣小郎君。
他一眼便移不开双目,原来的日升清晖虽幽静高雅却冷情些,如今的朝霞更添温丽。
“在下吕立杰。”小郎君自报家门道,不等吟长回话拿着东西离开了赌坊。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解决了一事,接下来还有此行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