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服跟我去军中。”凌瞿生晨起便收了她的礼,也该回一份才是。
这些时日忙着应对关外异动,将人带到西北后,反而冷落了她。
“我能进?”吟长本打算回院补觉,听他此言立时消去睡意。
西北军营,严酷之名在外,生人勿近。
“去或不去。”凌瞿生的话不疑有他。
“马上。”吟长提起裙裾往清枫院的卧寝跑去。
她理所应当换了男装,动作比军中受训的士兵还迅速,可见心中兴奋。
片刻后,凌瞿生看着面前一袭淡墨长衫,婠发入冠,纤细的腰不盈一握,身姿却不见羸弱的人。
从小到大,男衫罗裙套在她身上都相宜,不仅表现于外在容貌,阿九扮做男子时,行为动作,入微的神态,皆修饰得尽善尽美。
或许男儿身在这世道享有的自由,她自小难以企及,所以才会那么喜欢借用叶邵宇身份。
十年前,他无法改变王权下的规则,如今这漠漠西北,自己有能力左右法规。
“走吧。”吟长欢快的拉住凌瞿生手腕,拽了拽,没有牵动眉目冷峻之人。
她看了看自己穿束,两个男子相握而行,确实不妥当,缓缓松开指尖力道,退到他身后,乔装前往该低调。
脚下刚站稳,对方强有力的手臂揽上腰身,她侧首问询,不等话出口已经被推着前行,向寰王府大门而去。
“若彤去取身衣裙。”凌瞿生清冷的话声,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吟长心存疑问却相信他,漆木马车停驻门外,琼玉滴珠拂风相互碰撞,音色悦耳悦心,晨光微曦,跨越黑暗黎明将至。
凌瞿生一臂托在她腰间,将人送上车,香云纱内一双人影并肩而坐。
若彤把东西拿入车内即退出,军营之地她无法跟随。
徐珥关上车门,竖起内外屏障,而后驾车行驶。
若彤拿来的托盘内不止裙衫,素朴的首饰,小巧的镜盒,盘发的木梳样样俱全,她不仅能鉴貌辨色还心细如发。
吟长心想莫不是三哥改主意,不去西北大营了,耳边便听道。
“阿九,可曾歆羡过男儿之身?”他直吐胸怀。
吟长正身面向凌瞿生,不知对方为何突然有此问。
她神色不似看别人那般淡漠,轻柔的落在凌瞿生眼中。
羡慕确有其事。
幼时,羡慕叶邵宇随心所欲出入府门。
少时,羡慕男子身强力壮,体魄高大。
后来,羡慕雪域众将领,在月牙泉边恣肆袒露的思亲之情。
她想过下辈子要投身男儿,不受陈规陋习约束,快意江湖,尽情宣泄所思所想。
可如今渐渐改变想法,女子又如何,柔软纤细之身又如何,叶吟长心比男儿宽,即可朝堂参议,也能红袖添香,莫不更好。
“从前歆羡,如今.......”吟长的话停在嘴边,巧笑嫣然,刁滑之色于眸中显现。
凌瞿生知道她接下来的话定不正经,仍自愿往里跳。
“如今?”他欺身凑近,专注于后半句。
“如今,君在侧乐不思蜀。”吟长压低声,配合着对方靠近的姿势,在他面前放肆言。
凌瞿生左手握着腰坠上的原石,微凉触感缓解了掌心炙热,无关风情,忻悦少时无畏无惧的人,一点点回来了。
“西北大营,数十万大军,百余将领,你可敢直面他们?”凌瞿生问得关切。
吟长适才惊醒,他不是要带自己偷偷入营,而是堂堂正正站到众人面前。
军营重地,若她是寰王妃还勉强跻身其间,一届妾室实在不该堂而皇之前往。
“三哥,你欲何为。”吟长心如擂鼓,生出的想法,让她久久未能平静。
“怎么,怕了?”凌瞿生有意激她,震慑之威不减。
初相识他就懂得,叶吟长吃软不吃硬,也绝不会退缩。
“怕?未生此情。”果然她不假思索答。
“好。”凌瞿生挑衅的目光未收敛,说着伸手将托盘推至她面前,接着言。
“男装或罗裙在我眼中具是叶阿九,以何模样前往,你自做决定。”他云淡风轻讲出足以天翻地覆的话。
没让吟长以其他名分入营,仅仅是叶阿九,抛开所有身份加持。
吟长看向凌瞿生的目光久未收回,极力感受着,此情此景是不是黄粱一梦。
若她今日换上裙装,走入西北大营,不出几日,京都朝堂便会呈上无数弹劾寰王的奏章。
无异于自找麻烦,可这样珍贵的机会又不止属于叶吟长,而是天下女子出头的契机,若她为表率,是否能为女儿家,在这世道挣得一席天地。
“会不会...给你惹麻烦?”吟长不怕前路忐忑,唯有三哥的处境不容丝毫差错。
他是手握重兵的皇子,万众瞩目,稍有不慎,帝王猜忌,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我色令智昏,只会让高位上的那人更安心。”过去十年,他建设城池,体恤百姓,开放科考,在西北犹如救世之神,声望甚至压过京都帝王。
一个毫无缺陷的皇子,不图小利,必有大谋,眼下弄出些胡作非为的荒唐事,反倒会让帝王松口气。
吟长很快在这点上说服了自己,但还有其他考量。
“军中只凭实力说话。”不由她再纠结,凌瞿生给了其为所欲为的底气。
以阿九之能,立足军中,只是时间问题,最后一点顾忌,左右是军中可会因她是女子,妒贤嫉能,御下蔽上。
自己管辖内,这个情况从前没有,今后更不会出现。
“好。”吟长回应之声坚定。
话音落下,抬手拆开发冠,鬓角青丝垂下,遮住一张秀雅到极致的面容,她解开身上长衫系带,任由外裳滑落,取过素纱裙衫,麻色留仙裙裹上身,透出一丝冷艳,使得双十年华的人更深沉稳重,又不失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