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黻在落后司承云数步处站定,躬身作揖。
司承云伫立窗前,身后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他的一侧脸溺在那清光里,眉睫恹恹低垂,落下一层暗影,遮挡住他眼底的情绪,寂寥阴郁,让人捉摸不透。
司承云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客观地评价道:“是个不驯顺的女子。令人意外的是,她竟不甚鲁莽,可见此人能成事,并非全是运气使然。”他说话时的神情像在剖析一件器物,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黻自小便是司承云的伴读,更是他最重要的心腹之一。他了解司承云,太子虽喜好颜色,但他打从心底里瞧不起女人,所谓温柔体贴,不过是兴之所至时的哄弄罢了。谢黻本以为,像南山王姬这等争强好胜的女子,会引来司承云更强烈的不满乃至厌恶,不料他竟给出了一个如此中肯的评价,可见太子并不很轻视月绯,而是将她当做一个潜在的敌手来看待。
“哦?”谢黻戏谑道,“看来东宫会迎来一位有主见的女主人了。”
司承云斜睨他一眼,神情冷淡,不置可否。
他在窗边久站,身上有些发冷了。侍从捧上手炉,他拎着,施施然走到榻边,斜倚而卧,身上的雪白狐裘衬得他愈发矜贵雍容,却难掩他眸中倦怠的疏离。
司承云厌恶月绯不假,但他对女人轻蔑的态度却不得已因她的种种作为而改变。若非月绯在偃州民变中弄出了入京救驾的事,即便她是南山王的女儿,司承云照样对她看不上眼。在他眼中,女人多是庸碌蒙昧的生灵,缺乏主见、毫无思想。她们可以是珠玉珍宝,是泥土瓦砾……虽有高贵贫贱之分,但她们永远算不上真正的人,因为要困住她们实在太简单,只消三言两语的哄骗,外加一方小小庭院,她们便可相互消磨争斗,不必假于人手。
假若月绯果真如上所述,他也可看在两位父亲的面子上,与她虚情假意一番,但可惜了……司承云毕竟不是一个十分博爱滥情的人,当他觉得这样做没太大意义时,便懒于再做多余的伪装。
思及此,司承云脑中隐隐生出钝痛,头风似有复发的迹象,他单手支额,慢慢揉摁太阳穴,淡声道:“锋芒毕露,不知收敛……她该庆幸自己有一个女人的身份,否则很多事还轮不到我来做。”
于他而言,月绯固然是一个麻烦,但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月绯的车马还未驶出鹿台山,陈莹已难忍怒意,愤懑道:“这位太子殿下好大的排场,婚事未成,便把外面的人带到眼前了!”
月绯亦自觉受辱,怎奈大昭偌大一个帝国,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非她可以轻易喊打喊杀的。她忍了又忍,只得说:“我自倒运,竟遇上这等事!”
话毕,月绯渐渐冷静下来,道:“他既如此行事,谅必已无心与我虚与委蛇,日后的刁难怕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