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绯笑完,打了个呵欠,说:“一会儿咱们都回去休息吧,爹爹今晚大约是不回来了。”
秋朗抬眸,很罕见地主动问她:“怎么说?”
月绯啜一口屠苏酒,道:“他叫咱们不必接着守岁了。”
秋朗哦了声,沉默了。
月绯自顾自地说,“清都天子脚下,不比西南天高皇帝远,这里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饶是爹爹在此,也不得不辛苦奔忙。”
秋朗心不在焉,颔首称是。
月绯又问:“你在外面当差,可曾听到过什么风声么?”
秋朗道:“何出此言?”
月绯轻笑:“爹爹星夜入宫的原因似乎并非无迹可寻吧。”
秋朗想起月暄未离家时自己说过的话,沉吟了片刻,说:“偃州民变的事情还未完,有的人嚣张久了,总有另外的人看不过眼。”
月绯接口道:“我今早在观澜斋看到不少陌生的官员,就连康王也在其中呢。”
秋朗:“他……父亲与陛下私交甚笃。”
秋朗说完这话,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月绯。她面对着他,逆光而坐,许是灯色昏黄,模糊了面貌,她的金瞳愈发奇诡幽冷,恍惚间与那人的脸孔几乎完全重合,显现出惊人的相似。
她不知自何时起,就一直在不错眼地盯着秋朗看,那眼神仿佛来自一条湿滑阴冷的毒蛇,正悄无声息地观察它的猎物。
两个人视线相撞,月绯若无其事地垂下眼,不再看他。
秋朗后背微微发冷,他漫不经心地说:“从最开始的发兵北上已足够令人惊讶,后来父亲又不惜搁置西南事宜,入京为官,更是引得朝野震荡。至于最近协助陛下和康王清查李策一党的事,反而不足为奇了。如此种种,似乎忠心二字并不能完全解释。”
偃州民变中,李策战时抗旨,拒不出兵,若在寻常,他势炎正盛的时候,高阳帝忍忍也便罢了。可月暄既然愿意趟这摊浑水,由他开始打破清都内部脆弱的平衡,皇帝自然要趁势让李策伤筋动骨。
月绯道:“忠心和私交是一回事,依我拙见,父亲既然是云中之王,那么保全西南对他来说才是最要紧的,只不过龟缩一隅绝非长久计。世上万物以新代旧,循环往复,方能生生不息。武帝乾纲独断,天威震曜,多么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却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终是身躯腐朽,抱恨黄泉。父亲于先朝所建从龙之功,又能再延续几载,几代?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而西南能有今日也不容易,父亲总要为我们,为西南,各自找到出路不是么?”
秋朗并不是一个愚钝的人,他怔怔看她,心头微震,心想:她真是一个天生的政客。
秋朗貌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把她想听的话说了出来:“我们总要互相扶持的。”
月绯对他的话很满意,她牵唇微笑,心里却想的是: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