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张饼,要十文钱,在大慈寺附近已经算得上小贵。
可宋莺一入口就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觉得值了!
毕竟古代养家禽技术还不到位,像猪、鸭、鹅这类肉腥味较大的动物,很多人做出来都有股子难闻的味道,如果不放重料压制,很少有人能做得好吃。
宋家因为舍不得放香料,一年也就中秋和过年做一次鹅。
而大慈寺的鹅肉,很明显用的是吊炉刷蜜的烤制法,不用金贵的香料就能用火候控制得鹅肉一点儿异味儿没有,入口余韵悠长。
宋莺咬开饼子,捡着薄薄的糖皮吃了几口,才又并着饼咬了一大口,塞得腮帮子鼓鼓的。
她舔了舔手指,道:“果然名不虚传。”再看一边还有不少小孩儿吃得感动哭了,对着鹅骨头说阿弥陀佛的。
即使如唐氏这般斯文优雅的年轻妇人,也是吃得一声不吭。
作为厨子的后代,天生也有寻觅美食的本能,吃了这么好吃的鹅肉饼子,宋莺就拉着小姑在周围看个不停,想找找还有没有旁的和尚在卖好吃的。
经济和尚有很多,可从他们能开妓院就能知道,这起子人没啥节操。
卖糖的和尚很势利眼,都不看她们,觉得孩子没钱,只有几个替人消灾解难的经济和尚想过来借着夸孩子的由头骗唐氏的钱,叫宋律黑着脸打发走了。
宋莺本来也只是看热闹,没想到拉扯之间还真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事。
大慈寺偏门口站了一群衣着迥异的和尚,生得十分高大,并不像南方人,衣裳也不怎么洁净,几乎可以说得上蓬头垢面了,嘴里还吃着一根类似菜杆的东西,逮住机会就往外推销。
可惜面相太过凶神恶煞,没什么人敢买。
宋莺心中一动,有了不详的预感,她下桌溜到一个年纪小些的经济和尚身边,笑盈盈的问:“小师父,那怪模怪样的是什么人?嘴里吃的是什么,看起来怎么一副很香的样子。”
小和尚看一眼,笑道:“姐儿,你说的是我们北方来的师兄吧?别怕,他们不是夜叉,是家里从去年冬天一直飞鹅毛大雪遭了很大的灾,寺庙养活不起了,才让南下化缘来着,等到天暖了,他们还再回去呢。”
听到这里,就连唐氏脸色都变了一瞬,至于宋莺,冷不防掏出这么个大消息人也怔住了。
那小经济和尚却以为她是在想师兄手上的吃食,还很大方地掏了一把给宋莺,笑道:“这个菜叫甜甜菜,是师兄逃难路上发现的,是甜的呢,不信你吃吃看。”
宋莺听到这里眼神顿时一亮,县里正愁没甜菜吃呢!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青白色的嫩菜杆,按照小和尚说的那样,甘蔗似的剥开青色的壳,只吃里边水嫩的芯,果然有一丝丝甜味,即使比往年的春野菜味道淡,怎么也比今年这些苦菜好吃多了。
有了这个菜,至少如宋家这样普通的老百姓,又一次可以吃到记忆中的味道了。
即使永安县未来也如同北方一样接着冷下去,只要一家子人能在艰难时刻想起春天的一点甜,心中泛起的暖意也能撑着人慢慢把日子熬下去。
宋莺摸着菜杆子,笑道:“我喜欢这个味道,小师父,你能帮我问问你师兄么,看他们有没有空过两日给我送十斤过来,一斤我给三文钱行不行?”
说着数了三文钱给他。
这些北地来的和尚,本就在卖这个野菜攒钱做回程的路费,即使是三十文的生意,对他们也挺重要的。
小和尚干脆道:“本来师兄就在卖,给你也就是顺路的事,你把地址给我,过两日我就让师兄摘了新鲜的给你送过去。”
宋莺便把地址告诉他,又掏了十文钱做订金。
宋琴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凑过来道:“莺姐儿,你心真好,自己都借钱吃糖了,还白白给和尚做慈善,以后指定能成活菩萨。”
宋莺道:“姑,我是要做小食卖,以后每天来吃十张鹅肉饼子。”
但无论她怎么说,宋琴还是在一边不停的叹气,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即使她蛋羹做得好吃,难道野菜就能做得好吃么?
宋琴心里已经断定侄女儿是把钱拿去做慈善了。
宋莺见她这样,自己也没啥心情再解释。
虽然自己是为了赚钱才花了三十文,可能不能卖出去她也没底儿!
再者,作为一个从来没欠过钱的小姑娘,借了宋律的钱心里就没安稳过,这时看够了秃驴烤大鹅,打听到了北方的消息,又一瞬间花光了借来的巨款,不知怎么反而有了一股尘埃落定的、扭曲的快乐。
宋莺破罐破摔地缠着唐氏要这个吃的要那个吃的,就差坨在地上打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