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确实是伊兰纱夫人。
她确实是怀疑有人在她的城堡里撒野,她只是在守护她的财产,但她不会孤生一人,她虽然怕死,却更怕脏、怕有人侮辱她圣洁的身体。她只是试探地、重重地踩着地板,如果有人的话,那人必然会被吓得蹦出来——谁都知道她伊兰纱夫人的凶名。
然而并没有如她所想般有人从中出现。她带着手套的左手捏着一把丝绸折扇,右手的手套却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轻轻抬起鞋跟,重重地将鞋跟碾在地上的一只手臂上,冷笑道:“有人的话就快点儿出来,我还能饶你们一命……哼。”她甩着折扇,四处扫视一周,发现角落出有一抹非常干净的黑色——对,不是房间里的黑色,这颜色可真干净……伊兰纱想,肯定有问题……可这地儿这么脏——有什么关系?她平日拿出来消遣的药不都是这儿磨出来的?要是一不小心把自己弄脏了,回去就快些洗洗……有什么错?这是她的地盘。
她慢慢地朝那一片干净的黑色走去,步子缓慢地简直像是被凝固的慢动作。
“夫人——”远处忽然传来另一道女声,“伯爵有事喊您,您快过去一趟。”
伊兰纱夫人迅速整理了一下,“来了。”
过了好一会,从那一片黑色里冒出一个黑发的脑袋,正是叶霜,他死死抱住伽冽不让他发出声音。
“好了,”叶霜松开伽冷,轻声道,“如果你怕的话,可以随时回去。”
伽冽跳起来:“谁怕了?”
叶霜指着地上的蟑螂尸体:“你再看它一眼试试。”
伽冽瞬间怂了:“放过我吧。”
叶霜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看起来特别没有攻击性:“那我们再上去看看吧——我还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叶霜和伽冽一前一后地上去了,他们再把那一层仔细看了一遍,才在角落出发现一扇小门,刚好是可以容纳伊兰纱夫人进出的大小。
“她设计门还真是把咱的身高卡死了。”伽冽指着门,轻声询问道,“开不开?”
“门后就算有人也得开。看到人我就刺上去。”叶霜手里拿着一把擦得很亮的匕首,“开吧。”
他说完之后,伽冽深吸一口气,把门推开了。很庆幸的是,门后面目前是没有人的。他们弯腰进去,正对面是一张摆在窗下的桌,桌上摆着一个观音玉瓶,金灿灿的阳光洒进来,窗外的小山坡上扎着十几根木桩,看上去就像活生生钉死十字墓碑。
伽冽盯着窗外的太阳,叶霜打量着四周:一张只容一人睡的小床,一只小茶几,上边摆着一个刺绣小篮子,上边是一块尚未绣好的山茶花。墙面上挂着几幅人像油画,深红混色的墙面像是才上的漆,带着一股新漆味儿……这是一间新房子吗,看那扇小门里,则必然不是的;那必然是墙上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叶霜道:“你跟我一块把这个墙皮撕下来。”
伽冽:“?”你有病?
伽冽:“这不是墙纸,撕不下来。”
叶霜露出一脸遗憾:“我还以为这和我家里的一样,是可以天天撕墙皮的油漆呢。”
伽冽有些好奇了:“你到底是哪里人啊?我怎么看你好像不是王都人?”
叶霜笑道:“你说我是哪里人我就是哪里人。”
伽冽懒得再说什么,他发现叶霜学什么都很快,尤其是坏事,甚至都不要他教,直接上手搞破坏都没问题,也不知道自家主人是上哪儿找来这么个小魔王的……关键是据主人所说,这小魔王才十九岁。伽冽深觉后生可畏,然而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大中了,渐渐就要从主人亲卫的位子上退下来领养老金了……他黯然神伤着,情绪渐渐伤悲,他懊恼地抬头,却看见头顶趴着一只巨大的蜥蜴。
伽冽:“……”是认真的吗?干嘛和我大眼瞪小眼?
他假装没有看见,叶霜却指着天花板上的大蜥蜴道:“你也看到了?”
伽冽假装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啊?”
“蜥蜴呀,”叶霜说,“这么大一个,可以捉回去给主人玩。”
伽冽:“……”你确定主人不会骂你?
叶霜想了想,又道:“抓回去,主人会不会不会玩?”
伽冽想,你终于意识到了。然而正在他想法泛滥的时候,叶霜又道:“我要不把它的骨头抽出来给主人做条鞭子?”
伽冽彻底无语了:“你没事给他做条鞭子干嘛,等着他拿来抽你吗?”
叶霜问:“那他缺什么吗?”缺什么我就送他什么,正好也可以……
叶霜笑得有些傻,但伽冽的心思没出现在他身上,而是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蜥蜴,直到叶霜喊他该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叶霜出了门……他越发觉得初生牛犊不怕虎了,叶霜这小子虽然比他小一点,可胆子除了在装的时候好像一点儿也不比他小。
这个时候,伊兰纱夫人应当已经回了王都,他们也就可以大胆一些走出去,哪怕被几个女仆发现也是不打紧的——伊兰纱夫人带来士兵都是皇室拨给每个有爵位的夫人的独有一份,他们要是杀了其中一个士兵,在皇室眼中就是蔑视其尊严,紧接着就是来自天南海北的追杀,会招来极大的麻烦,这也是他们尽量不要被伊兰纱夫人发现的原因之一。
伽冽拽着叶霜回去,把事情经过对楚栖竹说过之后,楚栖竹便让他们先回去歇着。
叶霜没和伽冽一块走,伽冽便拉着他,想把他一块带走,叶霜有些不耐,但又不好意思去骂他,只好道:“我不走。”伽冽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楚栖竹淡淡一声道:“让他留着吧。”
伽冽走后,楚栖竹坐在蒲团上喝茶。
才下过一场细雪,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小火炉散发着淡淡的热气,窗上贴着红色的窗花。叶霜站在楚栖竹身后,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走?”
“你想走?”楚栖竹笑道,“这才待了一天,你就待不住了?——再说,当初不是说好了吗,我救你,你就得给我卖命?”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微微挑起,看上去像只狡猾的狐狸。叶霜也纠结住了,当时只想着自己活命,却以为楚栖竹这话是开玩笑的——毕竟谁会留一个定时炸弹在身边呢?结果——
楚栖竹含笑道:“不许跑。”
“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楚栖竹冷冷道,“我是什么人你该清楚,当初你险些将我炸死,我还能留你一命你就该好好珍惜我对你的宽容,要是在想些有的没的,我便将你的舌头一道割了喂狗。”
楚栖竹说的漫不经心,可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叶霜冷眼,懒得继续说什么,只是想着得赶快把身上双生蛊的母蛊拿到手之后走人……不过要是顺便的话,找个时机将他杀了倒也不错,但将他送进重刑监狱折磨两年,不然他吃点苦头就这么杀了他似乎有些太便宜他了……
叶霜想,不若将他绑回去好好折磨——对,就这么办!
他想了半天,但脸上神色却是并没有变化的。
楚栖竹摇着茶盏,脖子上挂着条红围巾。
叶霜坐到他旁边,轻轻攥住他的围巾。
“以下犯上?”楚栖竹问,“谁给你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