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这事儿,当真是要命。
从上周五开始,最开始只是钝钝的疼,像是左右两边的后槽牙下垫了块小铁片,接着它们通过痛觉神经组成了闭合回路,开始麻麻酥酥的传导开来。我本想着忍忍就过去了,结果第二天就发起了烧,后槽牙肿成一块沾了盐的馒头。烧到第五天,半边脸都开始发麻,连带着眼眶也跟着发胀。
本想着再忍一忍 ,毕竟小区里最近不知道有什么事,气氛实在古怪,跟临战戒备似的。快递停了,外卖也断了,拉开窗帘朝外望,家家户户都紧拉着窗帘,关死了窗户。
但牙疼这东西一旦发作,就像在身体里装了个警报器,每跳一下都在提醒你,再牛掰的人也敌不过这钻心的痛。哪怕战狼下凡,怕是也得在这牙神经的折磨下痛哭流涕。
第五天夜里,我实在撑不住了。
翻遍药箱找止痛药,连退烧片都掰了半片干吞下去,却依旧无济于事。
疼得狠了,就连思维都变得迟钝,只剩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
得去医院,再这么下去真要疼死了。
树要死人要活啊!
站在窗前,我扒开窗帘一角,凑到窗缝前张望。
只见街上空荡荡的,楼下的街道空荡荡的,几辆没熄火的车横在巷口,车灯昏黄,将地面照得一片惨白,跟没戴散光眼镜一样。
不远处隐隐有人在吆喝,听着像是在巡逻,又像是在驱赶什么。
那片地方刚好被隔壁的空调外机挡住了,又偏偏离得远,我听不真切,只看见对面楼下的防盗门被木板封得严严实实。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异常。
我见楼下也没什么丧尸怪兽的,便咬咬牙,反手拿了口罩和外套准备出门。
推开门,四周真是死一样的寂静。
心跳得厉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只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钥匙,权当是防身的武器,另一只手扶着墙,一步步往楼下挪。
刚走进楼梯间,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气氛实在太过怪异。
实在太安静了.........
下楼的台阶被精密的声控感应灯一阶阶打亮,我向下望去,心里却开始发毛,恍惚间觉得这是电影里为恍惚间铺就的退场红毯。
我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了。
每往前一步,都伴随着走廊应急喇叭里高昂的人声警告,一遍又一遍:
“严禁外出——危险区域——”
“严禁外出——危险区域——”
我抬头望去,楼道尽头通向广场的门透过一丝光亮......明显已经被人撬开了。
我不禁想打退堂鼓,可那疼就像催命一样,逼着我不得不往前走。窸窣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被放大,每一下都叠上我的心跳,空空荡荡地响着。
终于到了一楼。推开单元楼厚重防盗门的瞬间,我本能地放轻了脚步。
夜色浓稠。
就在这时,一道道模糊的身影突然掠过巷口,带起一阵皮靴踏在地上的“嗒嗒”声。
我从未听过这样可怕的声音,即使是在电影里。
我瞬间僵在原地,冷汗直冒,手紧紧攥住袖口,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几秒钟后,一阵慑人的惨叫声传来,夹杂着皮革摩擦与骨肉撕裂的闷响,像是昆虫被碾碎,刺耳得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进退两难,但再上楼怕是也来不及了,便心一横,攥紧外套下摆,试探着迈出一步。
一盏路灯闪了闪。
我听外面的声音停了,便探出头,蹑手蹑脚往外走。
这条路上的人应该都走了,我深呼一口气。
我又拐过巷口,可眼前的场景让我瞳孔骤缩——
几个身着黑夹克、戴着墨镜的男人,胸前别着银色的十字架,手里举着枪,像看着猎物一般,正一步步逼近一群瑟缩在墙角的女孩子。
不对......
好像不是女孩子......
我仔细辨认,终于看清,墙角的他们穿着精致的洛丽塔裙,化着浓艳的妆容,五颜六色的长发披肩,却是明显的男性身形——
是一群伪娘。
“嗞——”
电流般的锐响劈开我的神经。
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又细又利,像是玻璃划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
我屏住呼吸,面前的一切仿佛突然间拉远,又瞬间在我面前拉近:
下一秒,我眼睁睁看着离我最近的那个伪娘,胸前绽开一朵血花,精致的妆容被鲜血染红,像个被掏空了的精致奢侈品包装袋,瞬间瘪了下去,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枪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人反抗。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怪声正是枪口消音器的嗡鸣。
鲜血在地面蜿蜒,像是泼洒开的猩红油漆。我大概是看了太多电影了,看到这一幕,竟然还觉得地上洒的不过是番茄酱。
一个个倒下、倒下、再倒下......直到血水浸湿了他们的头发。
我只觉头皮发麻,双腿仿佛灌了铅。
跑......
跑!
僵立许久,我才找回大脑的动作指令。
然而,就在准备掉头逃跑的瞬间,一个男人的脸在我眼前定格——
他的嘴唇
他的鼻子
他的睫毛
他的眼睛
......
我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
是啊,
他姓林。
是他......
怎么会是他?
他染了暗紫色的头发,很好看。
可此刻,他的脑袋正倒在那人脚边,半边脸血肉模糊,假发歪向一侧,露出后颈一片青黑的短发茬,像是只被拔掉尾羽的绿孔雀。
他就那么躺着,半张脸贴着冰冷的地面。
那对曾经盛满笑意的杏眼此刻依旧湿润,只是半睁不睁、一眨不眨。
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这定格的目光像是无声的呼唤,却又被痛苦锁住。
......
我的脚步钉在离他五米的地方。
四周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只剩他的眼睛,还有他发丝上摇曳欲坠的血珠。
我甚至忘了如何呼吸,眼中只剩下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轮廓。
我想转身上楼,想离开这里——
但那双脚却早已不是我的,像是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心脏骤然绞紧,一层胆寒的汗意像是热胀冷缩的塑料瓶一样裹紧我的脊椎,让我动弹不得——
我想要呼喊,
我想要冲上去,
我想要抱住他,
我想要带他走,
我想怒吼:
你们凭什么杀了他!
一切的一切,却在一秒后,理智回笼,所有冲动都被卡死在喉咙。
血腥味灌满鼻腔,我尝到了铁锈般的苦涩。
牙好痛......
掌心好痛......
我盯着他已经涣散的瞳孔,意识到他大概已经死了很久了......
而那群身着制服、胸前徽章闪着冷光的“执法者”还在踢打倒地的伪娘,裙摆撕裂声像布料绞进齿轮、还有哀嚎声、皮靴碾血的吱呀声......所有的声音像重锤砸在耳膜上。
我强迫自己迈开腿,像踩在刀刃上般避开血泊。
一种山崩地裂般的恐惧将我浇筑,从头到脚,我几乎要窒息。
快跑......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