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仪小心上前,将上面压着已经没了生息的人搬开,擦干净下面那人脸上的血迹,正是里正。
但他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不好,也不知有没有骨伤或是内伤,闻仪也不敢轻易将人挪动。
确认过不再有流寇,闻仪返回躲藏的地方,和阿暮一起将输搀扶出来。
花了两天时间,闻仪将附近所有还残留的房屋走了一遍,找出几名躲藏着的孩子。
除去几名趁着流寇不注意跑入树林和躲藏在不起眼草堆、土坑中的,剩下的人要么被打死,受伤不重的劳力全被拉走,充当战利品。
仓库和各家的储粮都被洗劫,好在大家并不会将所有东西放到一起,幸存者回到原本居住了很多年的家,忍着悲伤将东西翻找出来,挪到他们此时暂时休息的地方。
“吃的还够,阿仪先去休息休息,剩下的我们来吧。”一名胳膊绑着布条的中年女子瞧着闻仪仍一趟趟搬运着急需的东西,劝她先休息。
闻仪点点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倚靠在稻草堆旁边。
阿暮和其他没受伤的孩子在一边帮忙照顾着受伤的人。相比多多少少伤到的大人,孩子因为身形目标小,躲藏起来也灵活,反倒没有受到太多身体伤的伤害。但目睹过那些暴行,精神上的伤害是无法抹去的。
里正在第二日就醒了过来,不过整个人苍老了很多,背部有被钝器击中的红肿伤痕,头上也有。
但没有人讨论或是询问当时具体发生过什么,大家都沉默着,只在夜里能听到压低的哭泣声。
几个受伤不重的大人合力将那些再也无法睁开眼的人搬运到不远处的土坡旁,在那里已经有不少孩子们挖好的坑洞。家里有人的将他们的东西放入其中,没人的只能凭借印象去对方家中找了些物件,也算是陪伴了。
里正也强撑着身子,拄着树枝过来,沉默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他们有的人前几天还同里正诉苦,想要来年减免些钱粮,眼下却躺在平冷的土地中。
闻仪远远站着,不发一语。
里正同她说话的场景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切都在短短半月内变得面目全非。他们先前的努力和坚持变得十分可笑,那些对来年的憧憬终成空。
“走吧。”等大家宣泄完情绪,里正开口,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咱们回去。”
这个世道并没有他们悲伤的时间。
被劫掠过的地方不会只遭一次难,大家都明白会有些藏起来的粮食物品,留给众人的安全时间并不多。还有些被折磨后说出自己家中还有钱粮和物的家伙,他们会成为下一次洗劫的帮凶。
因此往年那些为了躲避自然灾害而准备好的避难场所也不能再去。
幸存的五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原本以为会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闻仪从库房中翻找出金属钉子,利用原本用来脱壳的薄碾片,用木头制作了三辆极其歪扭的独轮车。既然下定决心躲藏进人迹罕至的地方,所有能用到的东西都要运过去。
除去闻仪、输和里正,幸存的两名大人一个是见机不好躲藏进废弃灶台中的男子,另一人则是恰巧去河边处理猎物的中年女子。几人商量过后决定附近那座山的后面寻找生路。
这正是先前里正提及过的。
虽然有不少树木,但靠近村落和田地的这边极其陡峭,很难翻越过去,他们平常也不会去。
里正年少时曾经在无意间发现绕过靠近水源的一侧,再往内跨越一座小山坡之后,有被树丛完全遮盖住的通路,钻过去能够瞧见很多巨石,还有生长繁茂的灌木。
这么多年过去,原本他的伙伴也逐渐离开,如今记得那地方人兴许只剩下里正一人。
闻仪带着那名胳膊受伤的中年女子充当前去探路的角色,剩下的人和孩子则将所有能用的陶锅陶碗、农具等收拢,用独轮车或是背篓运到靠近山的树林中。
虽说冬日树叶大都落下,那些枝条仍旧给闻仪的前进带了了不小的麻烦。她双手各拿着一把从公共仓库角落中翻找出来的铜合金砍刀,中年女子没受伤的手中也提拎着,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里正提及的地方。
果然,密布的枝条和石块遮掩了这里,若不是有意观察,以及外面那棵独特的、周围最高的树作为提醒,闻仪和中年女子怕是完全找不到这里。
两人费力清理开那些枝条和干枯的藤蔓,侧身进入了其中。
最先进入的是一处有些阴冷的洞窟,闻仪探入感受了一下,能觉察到风,空气也很新鲜。往旁边走了几步之后就瞧见原本被石柱遮挡的光亮,那边应当就是出口了。
从中走出,闻仪和中年女子瞧见了不远处流淌而过的溪水,以及几座山中间狭长的谷地。溪水两侧果然分布着巨石,上面还有青苔的痕迹。
两人商量一番,确定这边没什么危险之后决定一并返回。
原本的计划是闻仪暂时留在这里清理出一片空地,中年女子则返回给剩下的人带路,先带过来一批东西,毕竟这几天天气又有些不好。那个洞窟倒是意外之喜,哪怕下雪大家也能在其中暂时躲避,物资也可以暂时存放在其中。
两辆独轮车分别由闻仪和躲在灶台中的男子推着,剩下的那辆则由阿暮带着两个小姑娘在村子里转悠,有重要的东西就一并搬运到存放东西的地方。
腿脚不方便的人在那边看守着,同时也帮忙将东西收纳规整一番。剩余的小孩子则都背上了背篓,帮忙搬运一些轻快的玩意儿,还有成捆的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