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帽下的眼神却平和温良,掠过力工们单薄的土麻布背心,直愣愣凸起的尖锐脊骨、寒天冻得发紫的手臂和小腿,穿着的草编鞋、还有两个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营养不良的小孩……
他眼神微微流露出同情,无声叹气,对着刚才的管事叮嘱道:“待会每人多给他们一元钱。”
而后进入船舱,向一名透过小窗户观察来往船只的男子说道,“郑先生,我把你送到申城,过几天找到接头人再由另外的人护送你到后方。”
郑先生转过头来,他穿一袭斜襟长衫,一身正气,“如今百姓生计艰难,家国凋敝,百废待兴,徐少爷心怀大义,党会记得你的付出的。”
申城,华升路,梧桐树林立,气氛幽静。
人力三轮车夫赤脚跑着到了一座红砖小洋楼门前,还未完全停下,车上匆匆地下来了一名黑西装,他随手往后丢了块银元,在石板路上一滚,被车夫追着捡起,守门的军士吼道,“没长眼呐,没看这是什么地方,还往前跑。”
车夫赶忙佝偻着身子,一面不住地说,“对不住,兵爷,小的没长眼,这就走,这就走。”一面往后退,退得稍远了,悄悄地抬头一瞧,洋楼挂着块长牌子——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
车夫认不全牌匾上笔力遒劲的总统亲笔,但他做过木匠,那块牌子用的小叶紫楠,他认得清清楚楚,咕哝了句,“乖乖,这里面当的是多大的官。”忙不迭地拉着车跑了。
黑西装进了小洋楼,穿过一位位手拿文件、身穿军装的男男女女,大步跨上楼梯,径直走向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
对坐在门口的秘书说道,“代号猎鹰有急事向雷处长禀告。”女秘书随即转动拨号盘,办公室内的电话响起,低沉的嗓音回复道,“好,让猎鹰现在进来。”
“雷处长,我收到暗线消息,郑道兴乘坐丝绸商徐家的货船抵达申城,刚到虹江码头,还没下船!”黑西装有种大功即将到手的兴奋,迫不及待地说道。
而雷处长端坐于办公桌后,看似不怒自威,眼里却极其细微地闪过一丝忧虑,“消息确认可靠?”
“没有比这更真的了!”黑西装说道,伸出大拇指往门边扬了扬,“处长,您看要不我们赶紧带人去抓!就怕迟则生变呐!”
“徐家可是前段时间给总统夫人送了一批上等的钱塘州丝绸,要是消息有假,你可要当心。”雷处长声势颇重,隐带警告。
黑西装迟疑一瞬,但终究立功的渴望主导了他,“那小子不敢骗我,他在码头干的活计还得我照看着呢。”牙关一咬,心一横,“雷处长,要是消息有失,后果我一力承担。”
一队由军用重型机车、军官乘坐的越野吉普车、卡车组成的军统车队,轰然有序地停在了洋楼门口,士兵、军官很快整装待发,枪支弹药准备充足,向着虹江码头进发。
风驰电掣的发动机轰鸣声响彻于徐家货船前,司机快速小跑到后排拉开车门,一双程亮的高筒军靴从车门踏出,军装笔挺的雷处长弯腰下车。
船舱内,徐怀康一把将郑先生拉到衣柜里面,“不好,应该走漏了风声,先生委屈你暂且躲藏一下,我去应付应付。”
徐怀康走下舷梯,与雷子川雷处长隔着力工、军统士兵们目光相对。
“卡——!”韩立北喝道,静寂的片场瞬间恢复人声,人潮涌动起来。
码头的戏份在搭建的绿幕前拍摄,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空气干燥,一等岑宵在休息椅上坐下,彭有极有眼力见地递上一杯温水。
颜芷在他脸上稍稍喷了喷保湿喷雾,以免显得自己在不太需要化妆的正剧中的作用不是那么的微小,“就得岑老师,来出演民国有名的美男子徐怀康才有说服力!”
岑宵微微挑眉。
“这一点我赞同颜芷老师,”彭有接话,“就凭那几张在网上广为流传的徐怀康黑白旧照,当属民国一大风流人物。而且他对国家的贡献多大,捐钱捐物,送郑道兴到后方,自己被严刑拷打也不说出郑先生的下落。后来在对战后期暴露,被敌党杀害,英年早逝。不演出他的风采,简直对不起他的奉献!”
“实实在在的一大悲剧人物!”颜芷感叹,“不像关越铮老师扮演的雷子川,作为我党潜伏得最隐秘、职位最高的卧底,一直安安稳稳地活到了建国后,享有九十七岁高龄,有福气呐。”
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关越铮向这边看了一眼,岑宵回以亲切的微笑,而他的老搭档却面如寒霜,仅微微点头以做回应。
“不过和上部电影《暮色》的戏份正好反了过来,岑老师由监狱警-察变成了囚犯,而关老师则由囚犯变成了军官。”颜芷评价道,“矛盾的巧合。”
韩立北和执行导演,检查了一遍刚才拍摄的画面,然后对着分镜剧本商讨下一幕的拍摄。
“血浆、鞭子、刑具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下一场是徐怀康的受刑戏,要做好保护措施。”华国的泰斗级导演对着道具师嘱咐道,“不能真的造成演员受刑哈。”
“放心,韩导演,道具全是逼真的样子货。”道具师就差立下军令状,“只能打出美感,不能打出痛感。而且关老师和岑老师都是合作好多次的老搭档,双影帝。他绝对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