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再次点了点头:“有的,这下也是吃了药才犯了困。”
江娅放下心来,把证明塞给江渡,嘱咐他在这里看着林唯,随后跟着护士去看下最近关于林唯身体情况的报告。
江渡的神情有些紧张,他适应得了“哥哥”的身份,却到现在了还适应不了“儿子”的角色。
江娅用力拍了拍江渡的胸膛,很坦诚地说:“你可不要惹妈妈不高兴哦,小心我再也不理你!”
等确定好林唯的信息,回来时病房外已经没有江渡的身影。江娅听到病房里传出交谈声,推开房门看到江渡正坐在床前和林唯说话,后者神情也没有什么怪异,她才总算放下心。
“丫丫来啦。”林唯看到她开口,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嗯,这几天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江娅走上前,握住林唯向她伸来的手。
几天不见,她觉得妈妈好像又瘦了一点。明明吃了药,在激素作用下人应该会长胖不少,但林唯却看着一天比一天憔悴。
刚刚的报告里有记录她的一日三餐,几乎是没有吃进去多少。江娅心疼得要死,却不能在林唯面前展现负面情绪。
她尽量漏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说道:“我已经申请好了,待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爸爸。”
——7月20日,是江邢的忌日。
在国外时,林纾不放心自己的姑姑,只带她回来看过江邢一次,所以在归国飞机上,林唯一直念叨着回国后得经常去看下他。
江娅在父亲生前从未感受到母亲有现在这般在意父亲,一直都很困惑。可是能怎么办呢,又不能直接问林唯为什么,她现在可受不得一点刺激。
不同于林唯,江娅对父亲的死现在早就没太大的感触,唯一让她纠结到现在的,是从那年起就再也没和林唯一起庆祝过自己的生日。
——7月20日,是江娅的生日。
……
有时候江娅也有想过——是不是父亲其实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不是个能成大器的孩子。所以,才会特意选在她生日这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当然也有恨过父亲,可是在第一次看到眼前那肃静的、灰土色的墓碑时,在抚摸过上面刻着的父亲的名字,感受到连绵的凹凸感后,
她突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狠他了。
人的感情真是奇怪,爱也好恨也好,要么缠缠绵绵和活水一样奔流到死,要么在一个交错点突然断流。
江娅深深吸了口气,将手里抱着的花放在墓碑前,灰土色的碑上被清水冲刷,加重了颜色,带上沉重的生与死的颜色。
林唯和她并排站着,江娅挽着自己的母亲。林唯哭着打颤,手捂着嘴巴,悲伤从眼里流出。
江娅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了下天空。
今天多云,风又很大,她的长发被风吹起与飘起的花瓣交缠。
江渡没有来,林唯和江娅说就随哥哥的想法吧。
林唯说着话的时候,眼神已经有了泪花。江娅感觉她的眼里和话里藏着事情,一件很大的,一直瞒着自己的事情。
这份猜疑至此成为了一颗种子,如今被林唯流下的泪浇灌,已经破土发芽,扎根在她的心里。
今天的天灰蒙蒙的,一大片云彩倦怠地爬行,地上的阴影流水一样滑过。
江娅叹了口气。深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
“丫丫。”
“嗯?”
林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哭泣,叫了下她,江娅收回思绪:“怎么了吗?”
“你在这里等我下。”
说罢,林唯拿着车钥匙匆匆往车的方向赶去。等她回来时,手上提着放在车座上的包。
“这个给你。”
林唯从包里取了个东西,虚拢在拳头里。江娅伸手去接,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是一只针钩的线花。
花瓣是很艳的靛蓝,概有十多片前后紧凑挨着,中间的花心是黄色的,小小的圆点连着蓝色的细线,簇拥着中间的花柱,下面的花叶布满毛茸茸的白色细针,十分漂亮。
“这是?”江娅问道。
“你没印象吗?小时候你小舅舅来家里,老给你带同种花的工艺品。”
林唯笑了下,她眼角还带着泪痕有点亮晶晶的。她伸手捏了捏带着自然褶皱的花瓣,江娅眼神微动,看到母亲虎口处缠绕着的肌肉贴布。
“多刺绿绒蒿……长在珠穆朗玛峰上的小花。”
江娅恍然想起儿时确实经常从林淮那里拿到这类花:“原来叫这个名字!真漂亮啊。”
她转动着花茎,手指被上面的小刺绒蛰地涩涩的,心动片刻后,江娅鼻子有点酸。
她问道:“这是妈妈做的吗?”
林唯点了点头:“是啊,反正一天到晚没有事情……”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捧起女儿的脸,视线温柔极了,“丫丫,生日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已经22岁了,好像昨天见你还是个爱哭爱闹的小女孩。”林唯语气里再次带上哭腔,“在给你准备礼物的时候,我居然已经不知道现在的丫丫会喜欢什么了,就还记得丫丫小时候很喜欢阿淮给你的这种花……我是不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妈妈?”
江娅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疯狂地摇头。
其实,她还是个爱哭爱闹的小女孩,只是不敢再像之前一样和林唯肆无忌惮地撒娇,这算不算是她的成长呢?
江娅将头搁在林唯肩上,许久许久,才开口道:“谢谢你妈妈,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