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长明一向勤勉,即便是生着病,睡懒觉的时日也屈指可数。
只是也许北边实在太冷,也许剑声实在催眠。
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的时候,迎面便是一碗黑褐褐的苦药,他下意识皱眉别过脸。
偏有一只磨砂似的手不遂他愿,游无晓硬生生将他的脸掰了过去,眼见着就要生灌。
落长明只得扶墙坐起来,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
“……你心怎么这么黑,我要去找游伯告你的状。”
游无晓:“啧,一口一个游伯喊的还挺顺溜。”
落长明:“昨日会面的时候,你爹准允我这样叫,你有疑问?”
游无晓:“昨日一边跟我瞪着眼睛,竟然还能一边分神听清堂上的话,你倒挺有本事。”
落长明不说话了,直接披衣下榻,掠过了眼前这个人,先四处找了一圈儿,却没看见金岁玉岁的身影。
又随便转了一圈,却也没发现游乔破的人影。
只有孙随和阿雪两个人,苦哈哈待在大方院的院中央,正扎着马步。
落长明几步过去,绕着他们饶有兴趣走了两圈,又把手搭在孙随的肩膀上向下压。
“脚下功夫本来就不扎实,马步要扎标准才行。”
孙随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我脚下功夫不扎实?”
落长明不答,又转到阿雪那边去,只见小阿雪苦着一张小脸,朝下看,腿肚子还打着颤儿,明显已经快撑不住了。
阿雪:“等等等等,你又不是我师兄,就别说我了,我小小年纪一天活得多艰难呐,别的小女孩儿这会子还躺娘怀里翻花绳呢,我就得糟这老罪。”
落长明点头:“行,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师父哪儿去了。”
“谁知道他哪儿去了,一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跟个‘隐身仙’似的。”阿雪摇着脑袋说,“有什么事你去找我大师兄呗。”
落长明表示自己听懂了,并转头就喊:
“游无晓!你师妹偷懒!”
然后满意看向阿雪惊呆愤愤的模样。
阿雪:“你丫简直跟大师兄一样心黑!”
落长明:“游无晓!你师妹说你心黑!”
后厨里伸出游无晓一颗脑袋,他被折腾得烦了,手里拎着铲子,下了最后通牒:
“兆淞雪,再他妈不好好扎马步,晚上没你饭。”
落长明冲阿雪一笑,转身走到山边边处蹲下,撑着下巴朝向远处望。
当天吃完晚饭,金岁玉岁还没有回来。
按理说,他们俩的身手如今在北边也算叫的上号,不会贸然出什么意外才对。
但落长明放心不下,问游无晓要马。
他病还没好全,游无晓哪里肯给他?
当场就给拒了。
拒之后,晚上两人还得在松针院见。
落长明睡在内寝,游无晓睡在外间的小榻上。
据阿雪说是因为,松针院是乌苍山上所有院子里,火炉最暖和的一处地方。
落长明躺在被窝里,想起这人身上的温度,心想这人也不是什么体寒的人,怎么却住着最暖的屋子?
他开始找茬:“游无晓。”
他等着外头应声,结果外头没应声。
他才继续说:“这么暖的屋子,你不叫阿雪住着,自己住着算怎么回事?”
外头还是没应声。
落长明听得出来他还没睡,扬声一遍遍喊:
“游无晓!游无晓!游无晓!”
外间的游无晓被他烦的不行,这人自从知道他的名字以后,一天要喊八百回。
“再吵滚去大方院睡。”
哗啦一声——
隔门被人拉开了,落长明披着外衣朝门上一倚,大有一副他不回答他就不走的赖皮模样。
游无晓知道他存心报复,为着白日里没给他马的事。
但他病着,这马也是万万不能给的。
于是叹了口气,只能回:
“我小时候在雪地里分娩出生,以前受不了寒。”
长大以后倒是随了他亲爹,变得愈来愈抗造,火炉也没怎么太用上。
他以前倒是提过,要把屋子让给孙随和阿雪住,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他俩的八字跟乌苍山合得来,进山以后一个比一个身体好。
于是换院子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落长明倒是很意外:“是吗,倒还跟我挺像的,只是我记不清小时候究竟为什么病了。”
游无晓回完就不讲话了,等着落长明自己回去。
结果这人无法无天,又一个劲儿地问他要马。
游无晓忍无可忍,猛地从小榻上翻身下来,直接反身一抗把人扛到里间榻上同躺,双手把人锁住,任落长明怎么挣扎也不松手。
他今天非得叫这骄少爷清楚,乌苍山不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
落长明悚然:“你松手,我不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