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不常常进业国皇宫。
他抽空去了一趟酆都界,与昼无一同炼制法器。
“这个,”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线,上面系着两颗金色的小铃铛,“与我的心脏融在一起吧。”
他一贯会自欺欺人。
昼无眼光闪烁了下,提着铃铛细细端详着,“这两颗铃铛乃是仙家之物,那孩子倒给你留下了个好东西。”
“你的法术本源也出于神仙的力量,有这铃铛加持,这法器算是锦上添花了。”
向晚最后选择了剑。
那是一把极漂亮的剑,通体呈透亮的白金色,闪烁着微弱的光,剑柄处雕刻着精细的纹路,犹如碎金跃然剑上,又像扶光藏匿其中;剑刃寒光隐隐,锋利无比;剑身底部篆刻了两个小字:遇神。
“遇神......”向晚手指抚过剑上的花纹,垂下眼睛。
年少时囚于苦难,幸而得遇神一刹,便甘愿以爱为笼,从此悬瀑倒流,日出西山;江海枯竭,寒雪流红,也抵不过少年炽烈滚烫的爱。
天地倒转,星辰坠落,皆因她而起。
八月十五,素月分辉,皎皎如银盘天悬,向晚终是没能压住心底的渴望,悄悄隐了身形,坐在琉璃瓦片上。
那人身着华服,连长发也全部挽了起来,簪了些珠钗步摇,周围围着七八名婢女恭敬地垂首侍候,她时不时抿一口甜酒,与身边年轻的帝王谈笑。
向晚痴痴地望着她,用无形的眼光描摹她的脸畔,她的睫毛,她的唇角。
“......大概是想吃栗子馅的月饼了吧。”
暖风送来她的声音,将两人的思绪一同带回了三百年前的那个夏天。
栗子糕入口甜而不腻,后味却泛着微微的苦,苦涩钻进他的每一寸脉络,游走至全身。
就一次,他想,就这一次。
“怎么会突然想做栗子馅的月饼呢。”
她的瞳中映着明月与繁星,温柔似煮化的糖水,另他移不开目光。
“临淮街巷,栗糕飘香,大概是惦念起故人了吧。”
卑微如他,只能假他人之口诉说绵绵情意。
他抽身离开,远远望见拂晓猛然变了的脸色,心中竟升起一点甜蜜。
这副表情,她心里一定是还有我了。
他这样想着,脸上漾开笑意。
—
没等他动手,后来那小帝王还是死了。
死于非命。
但这些向晚都不关心,他亲眼见到拂晓为了那人去杀了永安国的帝王,他一路跟着她,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她与那神官潮汐的对话,若不是身边有昼无按住他,恐怕他早已冲上去了。
“潮汐的话是什么意思,拂晓会受到惩罚是吗!”
他语气急切,面上慌乱,恨不能跟上天廷去一探究竟。
潮汐......
昼无有一瞬间的若有所思,很快稳住情绪,道:“沉住气,等她下来你便知了。”
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好的结果,昼无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个的,都心浮气躁。
向晚苦苦等了半个月,终于把她等来了。
拂晓一直留着一层薄薄的刘海,但向晚很清晰的看见,她额角处多了一块乌黑的刺字。
他也感应的出,拂晓身上的气数没了。
她面色苍白,唇角却勾起一抹弧度,拍拍潮汐的背,口中不停地说着“没事”。
但,怎么会没事呢。
向晚跪坐在草屋外,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凄厉的叫声,捂住心口,跪在地上痛苦地喘着气。
好疼......心口好疼......
可他明明已经没有心了,为什么还是那么疼。
他跪下,将头抵在草屋上,无声地哭泣。这是神王降下的神罚,谁也动摇不了。
惨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犹如一只地缚灵,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外。
今天是个满月。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跪了整整二十四个时辰。
两天两夜,他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熬过去的。
屋内传出血腥味,向晚麻木地阖上眼,他为什么不能替她承担这些痛苦。
可这样的日子还长,他只能受着。
—
“我要去杀了重华。”
他落下一黑子,语气轻描淡写。
昼无看起来并不意外,他无奈地笑了笑,“这局是老夫输啦。”
“老夫想拦也拦不住你,”昼无拂了拂袖子,道:“你体内原是神力,想要混上天廷倒不难,只是以你现在的实力,去挑衅重华无异于蚍蜉撼树。”
“你不可能扳倒他,反而自己也会有性命之忧,即使这样,你也执意要去么?”
向晚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昼无笑起来,“老夫忘了,你是一向不在乎生死的。”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木盒,“服下这里面的丹药,可为你挡一次致命伤。”
向晚接过盒子,微微颔首:“多谢。”
—
他只是隐了身形,便安全混过了化凡门。
天廷并无守卫,大概是因为谁也不想辛辛苦苦飞升成神结果只能做个守卫吧,这倒方便了向晚。
第一神道宽广辽阔,两边错落着红墙金瓦的各个神殿,向晚寻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位于第一神道最尽头的明光殿。
他走遍第一神道,踏过每一块砖瓦,微微抿唇而笑。
拂晓,这就是你平日里生活的地方么?